“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娘说我是一厢情愿,说我不自矜,你也这么觉得吗?”
微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可周勇急着找大夫,查看眼前的情况,根本没能及时回复她,更没能见到一双墨玉沁出的露珠。
“周勇哥哥,我怕。”
“别,别怕,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勇说着,心里焦急万分,终究还是不小心让眼泪砸在姑娘的手背。
“婉儿,别睡,看着我。”
小人儿没有见到泪珠,不知是否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皱着眉头,忍着痛,终是晕了过去。
方才那人只是在墙头露了下头,便消失在暗处,周勇没能认出是谁。
可等他入了前院,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影,手里握着弯月刀,见了他就要砍过来。
他轻松躲过,将苏婉儿靠在一边的廊柱上,用最大的速度解决了眼前的人。
等他要重新带婉儿走,又有几个人从暗处现身,将他逼至墙角。
“看来是你们非要送死了。”
周勇不多话,三两下就将所有人撂倒。
他回到苏婉儿身边,却发现她连头都支不起来了。
“婉儿,你别吓我,快醒醒,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求你,别睡了······”
怀里的人已然没了气息,他双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寒意从心口蔓延,胸中的激荡只有他自己能懂。
血水染湿了他的长靴,蔓延到她的裙边。
他打飞眼前的人,回身将其抬到了不远处的长廊拐角处。
他紧握着她尚有余温的手,却没有时间流泪。
“婉儿,救出父亲,我便来陪你。”
他冲进暗色之中,手里长枪上的红缨已经被染湿。
厅内早就乱做一团,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黑衣人,竟公然在王府之中大肆杀戮。
周勇赶过来时,安阳王身上中了一箭,等他杀死眼前一人,再回头看,安阳王已经倒在地上,乔世杰挡在他面前,迎击冲来的暗卫。
“父亲。”
周勇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跑过去扶起他的头,却发现他并非死于箭伤,而是被人割了喉。
六皇子听到这边的动静,从一旁作为雕饰的盆木后探出头,抓准机会跑过来安慰周勇。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周勇,离开这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父亲不能就这样平白冤死,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周勇说完,又冲向阵营。
可家里的侍卫们见安阳王已死,又见对方有备而来,死的死,逃的逃,没一会儿,就不剩多少了。
六皇子焦急万分,躲在一旁的石狮子脚下的阴影里,逐渐看出点端倪。
“周勇,走。”
六皇子想定后,也不顾飞来的箭矢,拖着周勇让他走。
“为何,这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守着父亲。”
那边的几个将军有的已经倒下,有的还在拼死一战,乔世杰冲在最前面,护着身后的两位老兄弟。
“等出去了我再跟你解释,现在快走,听我的。”
周勇看着平日里只会吟诗作对的六皇子,神情笃定,周身的气度,让人不得不信服。
周勇还要去找苏婉儿,终究不能,被六皇子拉走了。
等到了侧殿,六皇子忽然停了一下。
“换上普通衣服,快。”
周勇找到一个和自己身型差不多的,换下衣服,六皇子则趁着他重新整理装束,把他的衣物套回了那人身上。
随即拿了周勇手里的长剑,对着那人的脸就劈了下去,损毁了其面部。
“这岂不是掩耳盗铃,见过我的人都能认出的。”
周勇不解。
“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他们都一样,他们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
今日死的是安阳王的养子,而不是他这个从小无亲无故的孤儿。
回到府院,六皇子将周勇安排在府门,又跟身后的人低声交代了什么,这才坐下来和周勇喝茶。
“殿下为何会觉得今日是死局?父亲的尸首还在那里,而我却贪生怕死,只身逃离,我此生都难以安心。”
“可你终究还是跟我出来了,不是吗?”
六皇子抬眼,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周勇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见到他神色微变,六皇子又解释道:“今日是重阳宴,如此声势浩大的劫杀,没有惊动任何一方,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我都清楚,以安阳王为首的臣子,深受陛下信任,如今太子年岁渐长,他们必然一心只为太子。
······”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周勇已然明白。
“难道陛下也不管吗?”
“他就算想管也管不了,要是真的严查,只怕反而是逼狗入穷巷。
陛下年纪已然不小,难免生出倦怠之心,只想安于太平。”
六皇子已然是将其视为知己了,否则断然不会在人前说出这番言论。
“殿下,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周勇知道,没有安阳王,他什么都不是。
“不,你留不得。”
······
过去的记忆,仿若昨日遗留的一缕清梦。
那句还未说出口的话,成了一生的执念。
他私自将苏婉儿的尸首移出,在六皇子的帮助下,放至断崖山上的冰晶石内。
他原先并不相信能存放太久。
可亲眼见到那老巫婆几番操作下,让女孩儿身后的伤逐渐愈合,他又觉得一定有治愈的希望。
他盼着她再叫一声‘周勇哥哥’。
他盼着有一天,她能用墨玉色的眼睛,质问他为何不去找她。
发髻上,一白一蓝的蝴蝶仍旧还在。
他轻轻拿出来,用袖口擦干净,又重新簪在她头上。
“你还是那么美,可等你真的醒来,恐怕再也认不出我了。”
为了不被人怀疑,为了能私下给她寻药。
周勇亲手毁了自己的面容,将每一种药都先在自己脸上试验一次,确认有效且安全,方才送到断崖山,给苏婉儿用。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被时间损毁容貌。
而这七年,他的心似乎渐渐老去。
平日里只要尽力不去想她,他还能装出几分正常人的样子。
他四处寻访,遍查古籍,起死回生之术,始终无解。
他似乎已经认命,却又不愿承认。
父亲死在党争,他没能插手制止,更没能报仇。
苏婉儿死在自己怀里,他也没能及时救回。
他曾划破过手腕上的筋脉,甚至尝试过死在深不见底的海里。
可那两只蝴蝶总是频频出现在梦里,让他沉醉其中,而后又怅然若失。
给他一丝希望,又将他重新拽回深渊。
日复一日,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