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骄阳,沐莹雪去见了春兰娘。
“日后别再如此鲁莽了,还是回去好好做个营生吧。”
她放下一袋子银钱,想劝她走。
“果然瞒不过娘子,娘子好意,我心领了,可我除了这个,也干不了别的。”
“随你。”
她知道那日大夫人房里的饭菜,定然是春兰娘想要报仇。
可她隐隐觉得,春兰娘似乎也恨着她。
应该是觉得,她没能护住春兰吧。
刚出来,就见到沈琉璃坐在池边喂鱼。
“难得见大娘子出门,伤好些了吗?”
她微微颔首,请她来坐。
“将军几日未归,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不曾说过。”
沐莹雪心里诧异,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沈琉璃可以这么淡然地聊起同一个男人。
“嗯。”
她低吟了一句,转过身继续看着池水。
紫色的衣裙包裹着如雪般的面容,仿若开在世外的烂漫山花。
为了霍重山,她竟能放下心里的诸多不满,如此低声问她。
沐莹雪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让人有些窒息。
······
等到夜里,后院乱成了一锅粥。
大夫人哭天喊地,趴在霍老爷身前。
“你说说你到底造的什么孽呀,昨天还好好的,怎么成了这样了?”
霍清时双眸无光,呆呆地望着半空,双腿已经全然无力,没有任何感知。
“一定是有人害我。”
他歪着脑袋,艰难地开口,唾沫沿着嘴角缓缓而下,霍夫人赶忙起身,让丫鬟收拾干净后才又坐了回去。
“这话说出去,我都没脸见人,你一辈子沉迷女色,到老了还是如此,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办。”
“你···你···”
“快给老爷服个安神汤,折腾了一天,也都累了,让他好好歇一歇。”
她也不顾床上的人龇牙咧嘴,双手伸向半空,扭曲成别扭的样子,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
芷兮回来,对沐莹雪悄悄点了点头,将手里装过药粉的纸片放在烛火上燃尽。
“东西留下了?”
“留了。”
似乎还是少了点什么。
沐莹雪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屋宇处,四周凄冷,阴风阵阵。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堂内列着一众灵牌,有高有低,严阵以待。
每个灵牌前,还燃着灯烛,是用精小的器皿放在圆盘之中,以防烛火燃尽时,会烧到周围的木台。
因怕风吹了火苗 ,两侧的窗户长久不曾开启。
这里是霍家祠堂,是沐莹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上一世,霍重山一旦生气,都会罚她在这里跪下思过。
沈琉璃伤了脚,说是被她害的。
霍夫人无故生病,说是她采来的香椿有毒。
甚至霍清时对她起了歹心,被她逃脱之后,反咬一口说是她主动勾引,霍重山竟也信了。
她被罚跪在此,膝盖肿了又肿,连路都走不稳,抬眼时,却见他一脸温柔地将沈琉璃抱进了院门。
后来,他解释说,是因为有求于沈琉璃,才不得不如此。
可他并不曾拿回过他所说的,能救她性命的解药,而是选择在她诞下柔甲那日,和沈琉璃共赴云雨。
“娘子,奴婢查看过了,四处无人,打更的刚刚走过,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
芷兮的稳重,让她收回了将要散去的心神。
“好。”
她看着那些微微闪动着的烛火,若沐家还在,沐家的祖辈也应得到后人如此供奉。
霍家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走了沐家的气运。
而这罪魁祸首,便是她。
胸中似有大石拥堵,她微微抬起指尖,烛火顺着她的力道歪向一侧。
片刻之后,屋内的火苗渐渐大了起来,照在她的脸颊,一片通红。
“娘子。”
芷兮微微一顿,显然很是意外。
沐莹雪以为她要劝说什么,刚想解释。
谁知手臂上被人用力一拉,一小块烛火掉在她的脚边,差一点燃到裙摆。
“让奴婢来。”
芷兮说道。
在沐莹雪惊异的眼神中,小姑娘绕到摆放灵牌的一侧,随手拿起盘中的火烛,放到一侧的字画底下。
火苗很快就攀上那画中的仙人衣角,点燃了背后刷了桐油的红木柱。
不一会儿,背后的那面墙壁,已被蔓延的火势全部覆盖。
芷兮转过头,不好意思地低声解释:“这样更快一点。”
果真是小看了这丫头。
沐莹雪心里竖起大拇指。
闷声不响,一出手就是绝笔,果真不简单。
“走,这里不能久留了,很快会有人发现的。”
二人牵起手,逃出屋外,刚回到院门,就听到屋外一众吵闹声。
“还好没被发现。”
二人从门缝中看着一条条火龙朝着后院奔去,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等她们刚转过身子,就被吓得下意识惊叫起来。
一个黑影站在暗中,一声不吭,冷冷盯着她们。
“将,将军。”
芷兮吓得脸色惨白,僵硬地转向沐莹雪。
沐莹雪只觉得心口一滞,背后一阵发凉。
“你,你回来了。”
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原本不想来见她的。
她那么不情愿,那么抗拒他的接近,他想好若非她低头,这次绝不肯轻易回来的。
可不知为何,这才两天时间,他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看不见她,他竟连饭都吃不下。
他从未如此失控过。
他看兵书,脑海里全是她哭着求他的样子。
他去操练,想到的也都是她和祁唯安站在一起,共同面对他时候的样子。
还有她脖子上的那枚红印,以及他在无意中见到的,那个被她藏在衣柜最深处的,那袭白衣。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在路上遇到祁唯安,他怀里抱着个女子,背对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身前,没露过面。
他记得那女子的袖口上染了什么东西,有一块泛着紫色的痕迹。
而她衣柜里的白衣上,正留着同样的印记。
何其荒唐。
在那么久以前,她就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可他这个不惜赌上全部,将她从宜春楼救回来的人,却还在整日担心她是否住的安稳,为了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防着。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声音清冷,甚至有些平淡,沐莹雪听出来,他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没有。”
她打定主意惹怒他。
“一句也没有?”
他上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近乎是哀求。
眼前雾蒙蒙的,平白染上一层水雾,她转过头,语气冰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