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阁内,长风边给霍重山换绷带,边把沐莹雪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你说她没去过城门。”
“对,似乎是早有察觉。”
没错,她应该会想到的。
霍重山皱着眉,天气微热,伤口虽然清理过很多遍,上面却还有血迹结痂的痕迹。
“她可去过青鱼巷?”
“那倒没有。”
霍重山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她去过青鱼巷,也知道她找的就是时兰舒,她一直都在竭力掩饰,他怕要是说出来,母亲一定会紧抓着不放,便吩咐何香一定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
竟也不是他。
“你说半路跟丢了?”
“是,后来去过一次宜春楼。”
“找丹娘?”
“兴许是,两个时辰后才出来。”
丹娘是六皇子的人,不知为何,他觉得沐莹雪不会走了。
见他不说话,长风又说了些修缮祠堂的事,霍重山一一应了,等到长风说完,他竟还是绕回到她身上。
“你说,如果她有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走的这么决绝了?
如果,她能早一点怀孕呢?”
长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这个男人,可以面对皇帝威严,一丝不惧,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力挽狂澜,领兵之时又那般智谋无双,现在却想用一个莫须有的孩子,绑架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将军,何必呢?”
“算了,你不会懂的。”
长风面红耳赤,竟第一次对他有些生气。
“我懂。”
他倔强地低声反抗,霍重山却紧闭双目,思索该如何把她绑回来了。
霍夫人刚刚从霍清时那里回来,见到儿子依旧卧病,免不了要伤心一场。
“我早就说过,她自带天煞,不能入门,你非不听,如今好了,你爹和你都被害成这样,要是这霍家再出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她抬起衣袖,擦干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不放。
“爹的情况可好转些了?是否能好好用食?”
霍夫人叹了口气,眉间的皱纹又深了几道。
“谁能想到,那女人竟会这么狠心,这是想把咱们霍家都往火坑里推,要我说,留着她就是个祸害,她迟早会害死我们的。”
霍夫人原以为她不过是不愿做妾,却不曾想她竟连霍家的祠堂都敢烧,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把沐家的事,全算在儿子的头上了。
霍重山心里也很难受。
他明明那么用心对她,她却连他最珍视的家人都不放过。
对于父亲,他原本并不怎么关心,如今却是满心愧疚,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儿子错了,让娘担心了。”
“傻孩子,你就当这是场劫,过了就过了,天下好女人多的是,那种贱骨头,不要也罢。”
他低着头,只劝母亲早点回去。
“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实忠的事,她一直在旁误导我。
是她告诉我实忠对她不轨,还上演一出苦情戏,借我之手,把他推到你父亲身边。
后来他们闹起来,她又说我该为你考虑,永除后患。
我思量许久,终是不忍,可最后,实忠还是死在了绿倚轩。
如今想来,这都是她苦心谋划的结果。
重山,咱们都被她骗了,她杀了你的亲弟弟······”
霍重山只觉得浑身冰凉,母亲的嘴一张一合,他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不是没怀疑过,但他不知沐莹雪还找过母亲。
母亲对霍实忠的态度,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也知道她曾起过杀心。
可这霍实忠也的确死在沐莹雪那里,而且那个莫名出现的箭头,根本不是他的人。
是谁在帮她?
难道从一开始,她便为了复仇而来?
难道他曾在床榻感受到的那抹寒凉,竟真的是她手中的匕首?
气血上涌,终是狠狠吐了一滩黑血,他才昏昏沉沉晕睡过去。
沈琉璃来的时候,霍夫人已经离开,霍重山还没醒过来。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握着他的手,整夜不说一句话,听着他在梦中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忍住鼻尖的酸涩,回握着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她只是有点迷恋这种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感觉而已,至于那人是不是霍重山,似乎都不要紧。
等哪一天她不喜欢了,就算了。
这是独属于她的计谋。
被算计的,却也是她自己。
······
黑夜里,沐莹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芷兮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一下子跑出来。
她赶忙顿住,放低了身子。
这不对劲,她不在,这丫头肯定睡不着。
她吩咐过不能出去的。
忽然,一支羽箭飞来,沐莹雪一低头,箭头落在已经有些腐败的红木柱上。
她佝偻着身子躲在暗处,双肩微微颤抖,再不敢随意挪动了。
幸而那人似乎没发现什么,也没了动静,沐莹雪赶忙关上院门,插上门闩,小心翼翼朝着屋内踱去。
“谁?”
沐莹雪才一上前,芷兮便颤巍巍地拿起一截木棍,抵在了她的肩上。
里面太黑,只能依稀见到个人影。
“是我,怎么不点灯?”
“娘子。”芷兮一手抓起她的臂膀,满声都是哭腔。
“方才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婢子害怕被人发现,把油灯熄了。
不知道是娘子回来,这就点上。”
那抹光亮虽然微不足道,却温暖的紧。
死里逃生,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手臂上的痛才慢慢有了知觉。
“给,快吃。”
她从人家的厨房里顺了两个馒头,本来想找个烧鸡,但时间有限,体力又不够,只能匆匆打道回府。
“今天将就一下,下次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娘子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万幸,下次带奴婢一起去吧。
这里太黑,要是真遇到危险,奴婢也能帮娘子顶一阵子。”
“嗯,快吃吧。”
沐莹雪早就饿了,芷兮嘴唇泛白,双眼迷离,显然也是因为太饿导致的。
吃饱之后,长舒一口气。
芷兮晚间出去买了棉被,给沐莹雪准备好床铺后,钻进自己的被子,倒头就睡。
沐莹雪怀疑当初那个老婆婆,很有可能是从沈家出来的巫医。
现在看来,许是真的。
那个怪人虽然行事诡异,脑子有病,却也的确是个精通巫术的。
她伸手摸了一下那本书,不由得拿出来仔细打量,竟一点都看不懂。
暂且放进包裹,等日后安定下来了,再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上头就有治病的方子。
她之所以会怀疑到沈家,一方面是因为时兰舒的提醒,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曾经在宫宴的角落里,捡到过哥哥送去给她买药的那只发簪。
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