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面,几人来到后院,雨雁凑到乔二姐跟前,一直在聊战场上的事。
沐莹雪才知道,祁唯安被人刺的那一下,原本是该乔二姐忍受的,也就是说,祁唯安是为救乔二姐才受得伤。
看来有些事是注定好的,尽管有些许变动,但最后好像也改变不了太多。
祁唯安和京墨说着话,靠在桃树下。
“公子怎么不生气?小的今日见那霍将军,满目凶光,一副要杀你的样子,真怕以后他会对你动手。”
想起这事,祁唯安倒是不急着解释,而是碰了碰京墨的肩膀,果不其然,京墨的脸瞬间皱成了个肉包子。
“我就知道,今日那几拳,是不是很重,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这一下午,所有人都围在祁唯安身边,可除了祁唯安,没有人知道京墨也受了伤。
他拉开京墨的衣服,果然见到一大片红紫色的淤痕。
祁唯安满脸心疼。
“是不是很痛?今天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这点伤不算什么。”
“你等着别动,我让人找几瓶药回来。”
“别,公子,我有药。”
京墨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
“沐娘子已经给过我药了,说是上好的金疮药。”
这是从霍府出来那日,沐莹雪顺手拿出来的,说来也怪,霍重山拿走她的包裹,放在盒子里,摆放的很整齐,钱物放在一边,里面却多了几瓶治疗跌打擦伤,以及止血的药。
那日心神俱裂,慌乱之中,她随意拿了几瓶在身上,见到祁唯安已有人照顾,京墨却站在角落里,无人问候,便将此药送给了他。
祁唯安回头,沐莹雪正靠在桃树的另一边,望着树梢上挂着的点点繁星,手里拿着块鹅肉,悠闲地吃着,静默不语。
今日霍重山来势汹汹,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祁唯安就感受到了不善的气息。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重要的节点,他之前利用沐莹雪,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霍重山重视沐莹雪。
他以为自己计划得逞,霍重山和沐莹雪和好如初,霍重山哪怕是心里不痛快,怎么都不至于要他性命的程度。
这其中,沐莹雪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知道霍重山伤了他,就吓得要跑,她说了什么?
“想什么呢?不会还想跑吧。”
沐莹雪正思索着那老夫子的来历,被身后凑过来的祁唯安吓了一跳。
定定神说道:“你放心吧,再也不跑了。”
她终于意识到,祁唯安说的可能是真的,他并不想要她的命。
之前面对霍重山,哪怕是细微之处,她都要前思后想,斟酌再三,生怕落下把柄,或是被人威胁。
如今面对祁唯安,她几乎下意识把他当成要防备的人,就像是在霍重山面前处处防备自己的心一样。
可这一顿饭的功夫,她忽然觉得,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祁唯安哪怕是被人揍了一顿,也能安然轻松地和旁人一起吃饭打闹,似乎心里一点都不挂事。
他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便不会为此懊恼,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而她经历了前世今生的两次纠缠,终于明白,越美好,越引人入胜,侵扰心神的东西,越容易变成禁锢自己的牢笼。
霍重山对她的恳切和爱慕,或许都是真的,但这也是她被几次三番,拖拽到黑暗之中的缘由。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早点解脱,再也不要被这尘世羁绊所困,哪怕一辈子归隐,像一棵树一样,安然地存活于世,然后默默地老去枯萎。
“这么快想通了?我还打算劝你几句来着。”
他坐在边上,就着斜坡,躺了下来。
“劝我什么?”
“劝你别跑,这里没人害你。”
“嗯,我知道了。”
他抬头斜了她一眼,还想问什么,乔二姐凑过来,躺在他边上,雨雁也过来,凑到沐莹雪身边。
“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咱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外面的事,公子会有办法为你摆平的。”
雨雁被祁唯安保护的很好,虽无父母,天性却很洒脱,听到沐莹雪要留下,也是真心为她好。
“左不过霍重山心里忌恨几年,他本来就有妻室,那沈家不管怎么样,都是个皇亲,还能任由霍重山胡乱妄为?
况且沈琉璃那么心高气傲,她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即便霍重山心里有你,也做不了什么······”
沐莹雪赶忙小声说道:“好了,不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你放心,公子真是好人。”
雨雁还不忘记补充,想让她安心。
“嗯。”
她终究是被他们身上的惬意和自由感染到了。
看着雨雁自然地枕着她的腿,仰躺下来,她竟有一丝动容,如果她也是个被哥哥护佑的人,应该也能像她一样,轻松自在地活着吧。
朗月清风,他们只是静默地坐着,心里的那些褶皱,却被抚平了不少。
脑海中随时都能跳出来的人,竟也只剩下一抹影子。
“霍重山,我们终于要结束了吧。”
她望着月,月却逐渐变的朦胧,最后从她的眼角滚落。
······
另一边,听竹阁内,长风被拉来后,强行灌了好几杯酒。
“将军,你已经醉了,再喝就要伤身体了。”
霍重山喝了好几轮,也吐了好几轮,身体已经软了,站都站不起来,却还是抓着长风的手不放。
“这点酒算什么,你就算再拿几坛子,我都能给你喝干净了。”
他低沉着嗓音,也不大吵大闹,只是低着头,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重。
长风也喝得差不多,双颊微红,被霍重山沉郁的气息所熏染,抱着他的胳膊,反而先哭出来。
“将军,你别这样,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打我几顿出出气可好,你别憋着,我心里难受。”
“你小子,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
他倒是也想说,也想发发狠,发泄发泄心里的苦闷。
可无论他做什么,那团火就在胸口烧着,烧的他心慌意乱,烧的他头脑发昏,他一遍遍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样子,就像从前躲在家里,一寸寸描绘她的眉目一样。
他以为相思相忆,在心里镌刻曾经历过的美好,便能够帮他忘记现实的残忍。
可他忘不掉她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模样,忘不掉她对着他阵阵作呕,然后告诉他:“没错,我就是有了他的孩子。”
那一刻,他甚至动过杀念。
“沐莹雪,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你一次次戳痛我,不就是仗着我不会伤害你吗?你有了他的孩子又怎么样,你是我的,你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
他将她扣在身下,撕扯着她的衣物,就像是撕扯着他们之间仅有的那点牵绊。
直到她从袖中抽出护身的短刃。
他眉目一拧,僵在那里,指着自己的心口,重重地压在受伤的地方。
“这儿,朝着这儿,你就能解脱了。”
她似乎想竭力保持镇静,可他能感受到,她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冷颤,她在抖,抖得很厉害。
“不,你错了,那不是解脱,这才是。”
她扬起手,却不是向着他,而是要刺破自己的喉咙,就像母亲当年死去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