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宁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如此宠辱不惊,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于是对其多了几分敬意,随后坦言自己的身份,还说要把私田分给百姓,请李承泽做主。
李承泽感动不已,热切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江家向来不爱招摇,不过这件事,非同一般,你今日能找到本王,乃是本王之幸,若此事能成,本王一定会请圣上为你江家建庙,让后世子孙都记住你们的恩德。”
“恩德就算了,只要积贫受饿的人都能有家回,我们做的就值得。”
夜已过半,康王才回到府中。
又过了好半日,鹿云才从外面回来。
“人都带回来了?”
“都回去了。”
“本王早说过,不用那么多人,你非不信。五百人一下子消失不见,又悄悄回来,万一惊动旁人,那才是危险。”
“王爷说的是,不过属下等宁愿自己被发现,也不想王爷出事。今日那一幕,也只有王爷能安然自处,万一出了事,属下真不知该如何谢罪才好。”
“行了,行了,江北宁说的,你也都知道了,明日派几个人去渡口看看情况。还有,霍重山那边不要大意。至于祁唯安,暂且先放着,看看再说。”
鹿云退走,一袭粉色衣裙赫然出现在屏风后。
还不等她自己走出来,就已被人发现了。
“你倒是来的快。”
“我要不来,殿下该忘了丹娘长什么样了。”
她步态盈盈,自顾自坐下,李承泽刚拿起瓷杯要喝茶,她伸手轻柔夺过。
李承泽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拿旁边的杯子,重新给自己倒满。
“你很少穿的这么娇嫩,这颜色不适合你。”
丹娘扬了下眉,茶水才送至嘴边,又重新放下,一滴未动。
“也对,毕竟上了年纪,都二十五了。”
“本王想起来了,今日是你生辰。”
其实丹娘从来都没有什么生辰,只不过是个说辞而已。
“殿下还记得?”
“当然,咱们初遇的日子便是你生辰,我一直都记得。”
随后,他侧身从身后的案几上拿了件什么东西,递给她。
“这是给你的。”
是件雕刻精美的玉。
“哇,是小老虎。”
“喜欢吗?”
“嗯嗯,喜欢,很喜欢。”
她小心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满意极了,方才的一点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一抬眼,李承泽还在盯着她。
“殿下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不是属虎吗?也不知是谁送的,我看着雕工还不错,特意留着送与你。”
丹娘没再说什么,不过一直握着那东西不忍放手。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听说他独身外出时有多担心,更不会以此去换谁的真心。
反正世上最善变的,就是男人的真心。
话说的再好听,本心变了,一切都将沦为笑柄。
她不屑于此。
“说吧,有何事找我?”
“祁唯安和南边还有联系,这是我们的人截获的。”
丹娘从腰间掏出一张字条。
“他有个凤凰族的母亲,身世总比旁人要复杂许多。
这几个字是何意?”
“我找人问过了,是说要找一个叫夜安的人,越快越好。”
“还有别的吗?”
“有人来报,霍重山今日去了渡口,似是坐船去了事发之地,是否发现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李承泽凝眸,猜到是皇帝命令霍重山去查沉船一事,发觉事情变的越来越棘手了。
“前几日殿下在朝堂上为民请命,许多人都在私下赞叹不已。
今日赶过来,路上偶遇一说书人,竟也在说殿下忠义,这风声传的太快了些,不知殿下是否做好了准备。”
其实她想说的是,名声越噪,风险就越大,尤其是对康王这样和皇帝不对付的人来说,百姓的爱戴,无疑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稍有不慎,便是无尽的地狱。
“恐怕过不了几日,这风声只会越来越大,避是避不掉了。”
“那怎么办?”
“那就只好找个由头,说我另有所图了。”
丹娘似懂非懂,也无心纠结这个,论权谋,谁人能比得上他。
“总之,还请殿下多保重,当然,我是为自己求的。”
“你放心,风头一过,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
丹娘看了他一眼,冷静回答:“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她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若在从前,她一定会贴过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如今,她好像连这种事都不愿做了。
窗外雨声滴答,李承泽叫来鹿云,吩咐道:“派人送她回去吧。”
丹娘很懂事,起身离去,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许是有种一反常态的沉静,反而叫李承泽有些拿捏不准了。
“这里有伞,快带着吧,别淋湿了。”
丹娘将手里的东西小心塞进怀里,低头拿过他递来的伞:“多谢殿下。”
将要转身,却被叫住:“哎,方才是我看走眼了,这颜色很衬你。”
“殿下可是还有别的要吩咐?”
她这一问,李承泽瞬时顿住:“当心身子,过几日还有事要找你。”
丹娘波澜不惊,淡淡回道:“是,我记住了。”
等到她消失在黑暗之中,鹿云回来,拍拍身上的雨水,有些纳闷。
“殿下为何不告知她,那东西就是你用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玉玦亲手雕刻的?她要是知道,岂不更加欢喜?”
“让你多嘴。”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卷丢出来,鹿云轻松躲过。
“她年纪是大了点,出身也不好,不过她倒不像是会跟殿下求名分的,殿下若舍不下,为何不将她收了,安置在后宅,她必当感激。”
“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我只知道她是个可怜人,算了,不说了,睡觉。”
李承泽只是单纯觉得,当下周围太乱,他都自身难保,如何还有余力照顾别人。
世间女子哪一个不是求安稳,盼圆满,日日守在君侧,夜夜盼君归来。
尤其是丹娘这样浮萍般生长的女子,更加渴望安心度日。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一个官员家的宴会上。
那时的她应该进宜春楼没多久,虽在宴上出尽风头,得了大赏,可回到后院,还是因为一次错漏,被人丢下马车,厉声斥责,说是抢了别人的彩头。
那些人认定她不会逃,知道主人家看中的就是她那双玉足,于是便脱去她的鞋子,逼她光着脚走路回去。
他全都知晓,但却装作偶遇,替她买了双鞋,亲自送她。
临别时,她让他等在门口,上去翻了好久,才找到一件饰品,说是为了感谢,要送与他。
“这是女子所用之物,我用不着,你自己拿着吧。”
“这是璎珞,是我身上唯一能送得出去的东西了,我娘说这是佛家之物,可做护身符,公子今日搭救,小女子不胜感激,便将此物赠送与你,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后来,她说那日是她的生辰,还说当日送他东西,只是觉得他身份不凡,未来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倚仗。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愿,他的出现,让她一步登天,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