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认识已久,林语轻一向以端方雅正示人,裴昭第一次见他形容憔悴,慌乱无措的样子。
也不敢多问,从床上叫醒萧苑,跟着林语轻一路来到府外。
有两辆马车停在后门前,一个女子正站在车前,目光幽幽的望着她。
那女子身着水碧衣裙,长发如瀑,两只白玉发簪斜斜的别在发髻上,素极雅极,但那份气质,一看就是名门闺秀。
裴昭神思一晃,觉得莫名眼熟。正想上去行礼,就被林语轻推上了马车,“再耽搁时间,我们就走不了了。”
说着冲那女子道:“清儿,为兄要保护殿下,你小心一点。”
那女子淡淡一笑:“兄长放心。”
就上了另一辆马车。
驾车的车夫噼啪的抽着鞭子,马车疾行向城门方向。
期间林语轻一直沉着脸,裴昭也不敢讲话,直到出了燕京,他才开口,道出了一个噩耗。
“昨夜国公府的人拿下顾瑀后,带着人直奔相国府,因裴锦媛和三个公子已经提前离开,其余人被就地斩杀了。”
“裴宿和陈英一道,奋起反击,林府和国公府往来密切,恐危已,所以父亲让我们立刻离开燕京...”
林语轻说。
他一夜未合眼,此时双目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异常。
裴昭整个人都怔住了,“所有人?”
而母亲就在其中...
她不敢相信,一切来的如此之快。
谋反的是裴宿,为的是裴锦媛,还有裴氏的荣耀。
她的母亲连父亲真心都不曾分到一丝,就这样被牵连了。
随意的就像死了一只虫子,这难道就是她这样低贱之人的命运?
裴昭的眼泪犹如决堤的河水,片刻滴湿了攥的指节发白的手,但她没再开口,只默默哭着。
林语轻此刻心情也没比她好多少,林晚知还在燕京,一旦落入裴宿之手,以父亲刚烈的性子,定凶多吉少。
连同萧苑,都默契的不说话。
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雷鸣般的马蹄声逼近,车夫慌乱的抽打着马匹,以致疾行的马车速度太快,裴昭用手扒着车窗才勉强坐稳。
她透过扬起窗帘的缝隙,看见尘土飞扬中,至少几十人追着他们而来。
“别看了,是相国府的人。”
林语轻说着,拉着她伏在车厢内,两个人将萧苑护在身下。
想来讽刺,裴昭此时祈祷的,来人宁可是国公府,也千万不要是裴宿。
毕竟,她的父亲,是最不在意她死活的人。
倒是国公府,是太后叶嫦的兄长,也就是萧峥的亲舅舅,看在林语轻和萧峥的面上,或许不会为难她。
不过裴昭来不及想太多,就听前方马匹惨烈的嘶鸣,然后整个马车剧烈的翻转,她整个人撞向侧壁,一阵头疼眩晕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隐隐听到有男人的哭声。
裴昭忍着肩膀的疼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树林中,一只小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拿开。
“姐姐你醒啦!”
萧苑红着眼睛蹲在她身边。
经过一晚上的生死与共,这孩子对她越发的亲近了。
裴昭扶着树干站起来,又是一阵头晕,“林公子呢?”
萧苑一指前方,她看见前方站着两人,看背影正是林语轻,和披着狐皮斗篷的萧凛。
正背对着她,那哭声就来自林语轻。
裴昭忙走过去,俯身行礼道:“林公子,殿下,你们没事吧?”
林语轻没说话,只是手捂着脸,似是再难支撑,缓缓蹲下身子,哭的更厉害了。
她又去看萧凛,只一眼就再不敢开口说话,那张本就瘦削冷白的脸,此时更加阴郁寒冷,竟是没有一点生机。
这时有侍卫来报,“回殿下,属下在崖下捡到了这个,但未发现林姑娘,还有车马的踪迹。
崖下有条瀑布,不知...”
裴昭见那呈上之物,正是林清的发簪,此时只剩半块碎片,心里明白了几分。
之前被相国府的人追杀,林清那辆马车不幸坠崖了。
且看萧凛此时吓人的神色,他之前心心念念的画中人是谁,不言而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去找!”
萧凛咬出几个字,语气冷的可以凝水如冰。
那侍从应了一声慌忙退下,凌风又上前,“齐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臣会让人搜寻林姑娘的踪迹,请殿下尽快离开吧。”
经过这两日凶险,饶是凌风这样的壮硕将士,此时也面色憔悴,脸上还多了两条血痕。
裴昭记得萧苑提到,昨日宫宴中,凌风被侍卫拿下,也不知那场混乱中,他是如何脱身,还和萧凛汇合到一起。
可见此人本事不小,萧凛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得力干将。
饶是如此,她依旧有些担忧,此地离燕京不远,他们真的能平安离开么?
而此时的萧凛,突然失去了理智,语气激动道:“你们先走。”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飞快的跑向崖下。
竟是要亲自去寻林清。
凌风见状吓得不轻,不过他到底是萧凛最得力的部下,还保留着冷静,从地上提起林语轻,大声道:“林公子,带其他人先走,务必保护好太子殿下。”
把林语轻往旁边侍卫身上一丢,就追着萧凛而去了。
裴昭和萧苑被带上一辆新的马车,这次林语轻没有和她同行,车即刻行驶起来,这一路竟出奇的顺利,再未有追兵赶来。
提了两日的心总算可以放下片刻。
萧苑却在此时,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裴昭想了想便明白,顾瑀想要借着宫宴除去弹劾他的大臣和皇室宗亲,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国公府和萧峥早有准备,禁军一击而溃,直接转投了萧峥,虽然被躲在暗处的裴宿摘了果子,但顾瑀的下场,怎么都不会好。
他对顾瑀,又是一口一个瑀父,可见关系匪浅。
不论顾瑀是个祸国之人,但幼子才失去父亲,又面临生离死别,着实可怜。
裴昭心疼的摸摸他的头,“殿下节哀,虽然不知千岁大人现在处境如何,但他现在最希望的,一定是殿下能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