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是亲生的缘故,无论裴昭如何哄着抱着,都止不住这个孩子不停的哭。
起初沈颜喜得皇孙,将孩子留在自己屋里照顾了两日,也就仅仅两日,被吵的睡不着觉心烦气躁,便送回裴昭身边养着了。
李太医看了,也只说是早产的胎儿,气血虚妄,又是盛夏炎热,所以孩子闹腾了些。
于是沈颜让人给裴昭屋里送了好些冰块,屋里凉爽了不少,孩子却依旧哭闹的起劲。
“这哪像是早产的孩子,分明浑身使不完的劲,比初生的牛犊还要壮呢。”
这一日,裴昭无奈笑道:“难道是因为在牛棚生下的缘故?”
一旁,晚秋跟着一笑,忽的反应过来此话不妥,忙道:“夫人慎言,这可是皇子,怎么能比作牛犊...”
裴昭点头,“也是,还是陛下第一个皇子...”
萧凛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至今还未赐名,听闻他不日将亲临清水,一是严查沈颜遇刺,二就是为了亲自接这个儿子回宫。
而皇宫中,听闻就在裴昭生产后两日,谢莞心也诞下一皇子,名叫萧景言。
谢家大喜过望的同时,也对裴昭恨得牙痒痒。
就差两天,长子便出自谢家,好巧不巧,一场刺杀让自己早产了。
于是,在众人皆对裴昭救下沈颜一事赞不绝口之时,只有谢家极力反驳,咬死叛臣之女绝无戴罪立功之说。
后来对于裴昭回宫一事,沈颜便没再提了,只说待萧凛来了再做定夺吧。
萧凛是五日后赶到行宫的。
护送的队伍浩浩荡荡,官兵将清水的几条主街全部封锁,到处都是热烈迎接新帝的民众。
萧凛下了车辇先去拜见了沈颜,又抱了会儿与他没什么关系的皇子,赐名萧景炤。
“父皇生来体弱多病,你又是七月早产,但愿你能身体康健,不必忍受虚寒折磨。”
萧凛抱着幼儿,萧景炤竟然出奇的乖巧,全程没有哭一声。
裴昭赶到时,正看到幼儿笑着伸出小手,去摸萧凛的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顽劣的幼子也会有想要亲近的人。
而萧凛,一别数月,那抹温柔浅笑,浸着淡淡清冷,依旧能让她神思恍然,心驰神往。
她走上前,俯身行了大礼。
萧凛回眸,依旧带着笑意,“平身吧。”
裴昭起身,头一直低着,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是萧凛先开口道:“身子好些了么?”
“妾身子已没有大碍,高医师日日给看着。”
她回答。
自生产后,李太医便只照看皇子,她的脉象都是由高瑾珩来诊的,自是把一切都隐瞒的极好。
萧凛点头,目光又落在怀里婴儿脸上,笑的宠溺温柔,“你生下景炤不易,接连遇刺,还救了母后,功不可没。
北境就不必去了,之后随朕一起回宫吧。”
他声音极淡,仿佛只是随口交代一件寻常小事。
裴昭听得眼眶蒙起水雾,抬眸,看见男子顾自挑逗着怀里幼儿,并未分给自己半个眼神,忙强忍下泪水。
但嗓音如何也遮不住哽咽,“谢陛下。”
她微微俯了俯身,以表谢恩。
萧凛也没再开口,从前重重,让两人生分的犹如陌生人。
而怀中幼子也活泼好动,不停的咿咿呀呀,高兴起来还舞动着两只小手,倒让沉默的气氛不显尴尬。
裴昭在一旁看着,被这孩子折磨了几日,终于体会到了幼儿的可爱之处。
只是这份可爱是独属于萧凛一人的,临别时萧凛把孩子交到她怀中,才刚落入裴昭臂弯,萧景炤就仿佛被烫了一般,嚎哭起来。
声音之惨烈,不知道的还以为遭到了虐待。
裴昭忍着不去捂住耳朵,无力的哄道:“景炤不哭,宝宝不哭啊!”
然后就听哭声更响亮了。
一旁,萧凛听着直皱眉头,忙将孩子接了过去,“我来吧。”
心急之下,连朕的尊称都忘记了。
裴昭求之不得,孩子一挨父亲,立即止住了哭声,脸换得极快,已经咯咯笑了起来。
萧凛见状不禁灿然一笑,“景炤就这么喜欢父皇啊,不让祖母抱,也不让母亲哄,就只听父皇的话呀?”
“嗯嗯啊!” 婴儿立即应声。
萧凛便哈哈大笑起来。
裴昭甚少见他笑的这般疏朗,萧凛的笑意,从来都是蜻蜓点水,和煦却不明艳。
这让她对于调换皇嗣一事,心里的愧疚之情稍微减弱了些。
萧景炤能让萧凛开心,父子和睦,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身为帝王,萧凛不像他哥哥,有龙阳之好,以后的皇子绝不会少。
而裴昭身份低微,待萧景炤长大,不求他出类拔萃争权夺位,只要混个闲散王爷,平安一生即可。
萧景炤绝不能染指萧氏的江山。
她这样想着,才稍微安心,就听萧凛一句,“那景炤要乖乖听话,以后父王给你百万铁骑,替父皇征战天下,统一山河好不好。”
“嗯嗯啊!”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裴昭心里一震。
油然而生的阴霾笼罩在身侧。
但愿萧凛只是说说而已,若是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执掌了萧氏大权,她此生对这个男人的愧疚,如何能偿还的清。
裴昭蓦的走上前,“时间不早了,妾该带皇子回去了,陛下舟车劳顿也早些休息吧。”
萧凛抬眸温温一笑,“朕怕皇儿回去又要哭闹,你和他一起留下吧,命人把乳娘也叫来。”
说着把萧景炤放她怀里,许是幼儿被哄得开心,也不哭闹,两眼一合沉沉睡去。
裴昭无奈,只能应下。
将萧景炤放到寝殿床榻,盖好被子,小婴儿睡得香甜,难得的乖巧可爱。
萧凛因还有奏折要看,便在外殿坐着处理公务。
这一忙就是一夜,期间裴昭在寝殿睡着,萧景炤中间醒了两次,由乳娘喂奶后,又安静睡着。
她醒了时悄悄望了眼外殿,萧凛一直在认真的批阅奏折,一笔笔写着什么,恍若在王府的日子。
那时两人间没有嫌隙,他是齐王,她是蓝昭,一心为着夺取燕京,亲密无间。
裴昭知道,这样的时光,自她选择勾结燕京,逼萧凛退兵后,便再也回去不了。
幽暗的目光夹杂在摇曳的烛火中,萧凛似察觉到了什么,忽的抬眸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裴昭整个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