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知他是没话找话,苦笑道:“今天要不是燕王,我已经被人害死了,你说呢?”
情况简直不能再差了吧。
见她神色黯然,萧峥忍不住安慰道:“推你下水的那两个婢子,已经被我杀了。”
裴昭闻言微微一怔。
没想到萧峥为了自己,会做到如此地步,他潜伏入宫已经是危险重重,而那两个女婢的尸体一旦被发现了,必然引起侍卫注意,到时皇宫戒备,他又该如何离开?
裴昭不禁为这个男人担心起来。
转念一想,对方也未必就是为了自己,许是那两人看见了他的面貌,不得不杀也说不定呢。
她兀自晃神,萧峥看着一笑,温声道:“那两人认出了我,而且,尸体已经沉进了湖底,一两天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裴昭心想,看来果如自己猜想的一般,萧峥愿意救自己,是念着昔日旧识,但再多的情谊,就没有了。
又忆起昔年他屡次向萧凛求要自己,要说痴心定也是有的,只不过物是人非,旧情也已消磨殆尽。
裴昭这样想着,心里蓦的有些失望。
她晃神的片刻,萧峥一直看着她,映着月光的漆黑瞳眸晦暗不明。
忽然,他抬手将船帘合死,船舱中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裴昭第一反应是外边有人靠近,他们被发现了,深夜幽会燕王,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惊慌失措不敢出声,就觉身侧温度稍的一暖,传来萧峥低沉的声音:“别怕,本王就是想问娘娘一句话。”
裴昭心里一松。
不禁气的想骂人,问话而已,靠这么近干什么?
“王爷请讲。”
她才抚平慌乱的心绪,就听男子问:“曾经拒绝本王,你可有后悔?”
裴昭心里慌乱如麻。
后悔或许有,但此时讲出来,二人将如何自处,却是毫无头绪,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语气平淡,“后悔与否,也是覆水难收了,王爷若无事,请让船靠岸,本宫该回去了。”
黑暗中萧峥的声音也没什么情绪,只道:“我们在湖中心,借着风向正在往岸边漂了,娘娘不会希望本王站在船头亲自撑船吧。”
裴昭应道:“自然不敢劳烦王爷。”
关键是他出去撑船,直接就暴露无遗,那二人即刻就可赴死了。
二人一时无话。
又是萧峥先开口道:“娘娘的孩子,可是大皇子,萧景炤?”
皇帝喜得长子,对于其名讳,自是天下皆知。至于其母么,想必萧凛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不愿多提,所以并非所有人都知晓。
裴昭点点头,“正是。”
想了想以后,待幼子长大,哪还记得她这个住在冷宫的母亲,又道:“幼子性子顽劣,以后若惹了祸事,还望燕王多多关照——念在他现在的母亲是皇后的份上。”
萧峥应了一声,忽的一笑:“顽劣么,倒是像我。”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裴昭换上韫怒语气,“王爷慎言!”
萧峥倒不以为意,忙解释道:“我是说,对付顽劣孩子么,我最有办法了。”
裴昭别过脸,不想再和此人说话,生怕再多说一句,又落得个杀头的罪名。
只是心底隐隐浮现个念头。
林清想让萧峥得这帝位,对于自己,或许倒不是一件坏事。
她现在最大的忧患是被打入了冷宫,那个鬼地方,她现在没有孩子傍身,与曾经的谢莞心情况不同,萧凛可不会好心的派人去侍候她。
再加上柳江玉和秋蔓必然落井下石,裴昭觉得自己能挨过一个月,都是万幸。
而萧峥若得了皇位,或许念着旧情,愿意放自己一马?
裴昭拿定了主意,又转过身,“听闻皇后有意让燕王继位,王爷可有此意?”
音落,她感到萧峥又靠近了些,只是气氛俨然不像刚才轻松,竟有了几分威压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萧峥才开口道:“娘娘希望本王当皇帝么?”
裴昭抬眸,虽看不清男子面容,但目光坚定道:“只要燕王能护住景炤,让他平安长大。”
萧峥闻言哼了一声,似有些不高兴了,只道:“本王闲散惯了,不想当皇帝,只是怕楚唐再生祸乱,江山落入异姓之手,才来燕京走这一趟。”
裴昭听着有些失望。
若萧峥无意皇位,那么待景炤继位,后宫便完全把持在林清手中,自己今日与她的嫌隙不可谓不深,之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她又有何身份去劝说萧峥?
冒险多说了一句,“可是陛下不那么想呢,召燕王入京,已然下了杀心,当与不当,由不得王爷自己了...”
话音未落,萧峥已然语气如冰,“娘娘是在暗示本王谋反么?”
这话中不满呼之欲出,裴昭甚至听出了一丝杀意,忙收了话题,“本宫没有这个意思,一时失言,请燕王不要见怪。”
二人便再无话了。
船悠悠靠岸。
裴昭确定岸边没有巡逻的侍卫和宫人,才离开小船,甚至走的匆忙,忘了就今日之事道谢。
她沿着小路返回琉璃宫,路上虽未遇到什么人,但经过刚才死里逃生,一路走的心惊胆寒,稍有动静就觉有人要害自己。
于是站在琉璃宫前时,一头冷汗,面色发白,不亚于忙碌着收拾宫殿的下人。
大半宫人都被遣散了,留下的正在清点她的吃穿用具,蓝氏一下午未见女儿,又得知裴昭被废的消息,现在整个人憔悴的仿若一下老了十几岁。
见她回来,流着眼泪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昭儿啊,我的好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裴昭拉着母亲走进殿内,避开为数不多的宫人,才好生安顿道:“女儿无事,只是因为炤儿和陛下拌了几句嘴,不打紧的。
只是这两日无法招待母亲了,母亲可先回自己府邸,安安心心,过些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蓝氏哪里肯信,听了更加着急了,“拌嘴要遣散宫人啊,他们还说你被打入冷宫了,那是什么地方,去了那的人不是疯就是死。
你说没事,为何又浑身湿淋淋的回来,昭儿你别骗母亲了,你和陛下到底怎么了?”
“我真没事,母亲您别问了吧。”
裴昭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点好消息来宽慰蓝氏,只能摆手起身,想要回房休息,就见姜公公带着几名太监闯进来,未曾通传一声。
“娘娘去哪了,让老奴好找呀,依陛下的旨意,您现在该移步冷宫了。”
姜公公满面焦急,但话语还算客气。
看来连再宿一晚琉璃宫都不行了,裴昭也不多言,又好声安顿了母亲两句,便跟着一行人离开。
姜公公把她放到冷宫,也没多待,只说每日会有宫人前来送饭,若有什么吃穿需要,问那个宫人便可。
裴昭环顾四周,笑的些许苦涩,还真是个清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