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皇寝宫——福和殿外。
云舒玉打量两眼前淡红色的结界,然后往身上套了几个遮掩气息的法宝。
按沈岚雪的说法,这些法宝用完连渡劫期的大能设下的结界都能混进去。
顺利进入殿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和皇宫里一样死气沉沉的。
也不知道莫知安把那些太监宫女都怎么样了,云舒玉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总不能把那些人都杀了吧。
成功找到月镜风气息最浓的地方,云舒玉先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准备,推开卧房的门。
“吱嘎——”
燃着龙涎香的卧房,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枯槁老人躺在床上。
他的眼球浑浊,双目无神,皮肤松弛头发花白,看起来行将就木。
但从老人身上的衣服可以辨认出,他就是月镜风。
听到有人来了,月镜风浑浊的眼球动了动,似乎是想看看是谁。
可惜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没能成功做出。
云舒玉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前几天见面月镜风还是个俊美青年,现在直接变成这般模样,真是世事难料。
拿出玉瓶,动作干脆利落的往月镜风半张的嘴里塞了颗丹药。
塞完没好气道:“有力气了就起来跟我走,一会儿莫知安来了,你就跑不掉了。”
丹药化成一道热流进入月镜风腹中,他发现自己的五感逐渐变强了,身上也有了力气。
于是缓缓撑着床板坐起,视线移到云舒玉身上:“你是月神大人派来的吗?”
嘶哑苍老的声音让月镜风一愣,随即闭上嘴。
云舒玉:“算你聪明。”
“你们……能杀了莫知安吗?”
“我们就是为了杀他而来的。”云舒玉看了月镜风一眼,忍不住问,“莫知安当初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就一点没发现不对吗?”
月镜风苦笑一声,接着似乎陷入了回忆里:“当初他踏月而来,又入宫为朕展示了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朕还以为他真是什么月神代言人。”
云舒玉:“后来呢?”
月镜风咳了几下,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后来他告诉我他不是什么月神代言人,说他是深山里的修士,说倾慕朕许久,还说朕是气运加身是天命之子,可惜被凡胎拖累。只要按照他说的服用那些人血炼制的丹药……朕就能修仙长生。”
云舒玉心里狂翻白眼,莫知安是欺负凡人不懂修仙吗?修仙最重要的就是灵根,没有灵根修个鬼的仙。
还吃药,这是莫知安自己需要人血才找的借口吧。
月镜风的声音继续响起:“朕、我想修仙、我想长生,我想亲眼看着我掌管的江山在我手下延续千秋万代——咳咳……那些丹药服下之后,我的身体状况真的回到了全盛的时候。”
“我开始纵容莫知安,对于他抓走的人一个月比一个月要多的时候,我默许了,百姓自发为他建立庙宇的时候,我没阻拦。那时他还说想和我一并修仙长生,共享人间极乐。”
云舒玉忍了忍没忍住:“全都是骗你的。莫知安既不是什么深山修士,也不想和你共享什么人间极乐。他是魔界的邪修,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吸取天月国的国运弥补自身的缺陷。
“一个国家失去国运的结果就是走向毁灭。”
说完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别说千秋万代,到你这儿说不定是最后一代。”
“噗——”
月镜风似乎很受打击,直接喷出一口黑血,瘦弱干枯的身躯一抖一抖的好像要背过去去。
云舒玉瞪大双眼,就这……这么气吐血了?也太不抗气了。
月镜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擦掉嘴角黑血,浑浊的眼球似乎清明几分,悲痛万分地开口:“是朕错了……朕大错特错……”
云舒玉不想听了,大错已经铸成,不过好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于是打断月镜风的长吁短叹:“你还记不记得莫知安在你这寝宫经常去什么地方?”
月镜风停下感慨思索一会儿:“他经常去殿外的莲花池旁边打坐。”
莲花池?云舒玉若有所思,龙脉应该就在那里了。
刚想带着月镜风去莲花池,就见窗户外面飘来一团黑雾。
云舒玉手疾眼快地扔了个防御法宝在月镜风身上,同时自己身上的防御法宝也被迫弹开,这一弹直接把他弹出了福和殿外。
“小心。”
有人接住了他,还伴着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气,云舒玉歪头一看,果然是沈岚雪。
“快去救皇帝!”云舒玉催促着,“别让莫知安把他弄死。”
沈岚雪也不着急,托着云舒玉把他稳稳放到地上。
此时整个福和殿都被莫知安的灵力冲击成一片废墟。
月镜风站在废墟中间,身体外面的法宝结界看着摇摇欲坠。
莫知安浮在半空手持带着黑焰的长刀,灰发飞舞,一下又一下的攻击着月镜风四周的防护结界,结界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有点麻烦,莫知安恢复到大乘初期了。
沈岚雪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力量,还是元婴中期,于是天青色的眸子看了几眼破晓的天幕。
几声闷雷响起,沈岚雪的气势节节攀升,很快就从元婴中期达到化神初期、合体中期、大乘初期、渡劫巅峰!
“万——剑——通——天——”
沈岚雪缓缓升起,一字一顿地吐出四字法决。
岁寒剑自他手中脱出,然后一分为二,再分为四……数万道“岁寒剑”出现在空中,巨大的威压和杀意从半空直指莫知安。
只见沈岚雪右手轻轻一挥,那些剑又用极快的速度合成一柄,威压和杀意却更加强烈了。
云舒玉即使身上套了一堆护身法宝,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逃跑。
更不要提被杀意直指的莫知安。
起初莫知安并没有在意追来的沈岚雪,他打破限制之后修为虽不是鼎盛时期,但也在大乘初期。
一个元婴中期在他面前还翻不出什么水花。
可是没想到那几声闷雷后一切都变了,元婴中期的石子——变成了渡劫期的山岳。
他为什么要来凡界,不就是因为那该死的渡劫期吗?
他在大乘巅峰卡了九千多年,眼看着还有不到百年就要身死道消。
可悲的是他身为低级魔物修炼成的魔修,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甘心啊……他该如何甘心?
当初在魔界,他还是一团丑陋的低级魔物时,就受尽同族欺凌。
后来他修得人身成为真正的魔修,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曾经侮辱过他的所有东西。
识字后更是给自己起了“莫知安”这个名字。
他希望自己这一生永远不要忘记从前经历过什么,永远……不要知道“安逸”两个字怎么写。
他要与人争、与天争。
他凭什么要因为差的那点虚无缥缈的气运,白白浪费将近万年苦修的日子成为一捧飞灰?
于是他斩断因果来到凡界,只为了求一个几乎没有结果的机会。
重塑因果后,最严重的时候日日呕血,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粉身碎骨的疼痛。
可是到头来呢?
莫知安死死盯着悬在半空的剑影,巨大的悲怆从心口传来。
他不禁低头看向心脏的位置,碗大的血洞出现在心脏原来的位置。
心脏之下的丹田也被巨大的空洞代替。
“哈——”
莫知安发出一声气音,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看了一眼月镜风。
地面上的月镜风也在看向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类似解脱的神情。
结束了。
“阿雪!”云舒玉看见沈岚雪落下来立马跑过去,“国运呢?龙脉在莲花池下面,快把它放进去。”
沈岚雪手里飘着一团跳动着的金色光晕——这是从莫知安心脏里抽出来的。
他看向一旁把莫知安的尸体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的老人,伸手把那金光放到月镜风眼前:“他给你下了回春蛊,他死后你也会死。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你身上最后的国运还给龙脉,反哺它,这样天月国才不会短时间内经历多次战争动荡。”
月镜风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地盯着怀里莫知安失去呼吸和血色的身体。
然后颤颤巍巍伸手给他理了理凌乱的灰发,又擦去他嘴角的血渍。
沈岚雪和云舒玉谁都没有说话,也没催促。
他们看着这个曾经的帝王、现在日薄西山的老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浑浊的眼泪。
“拿去吧,就当是……赎罪。”
沈岚雪手上的金光听到这话之后跳动得更欢快了。
月镜风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把手放到金光之上,像是线一样金色半透明的东西从月镜风指尖流出注入金光。
渐渐的,金光越来越亮,月镜风的气息越来越弱。
又过了几秒钟,金光“咻”一下飞入莲花池里。
月镜风低下头,为莫知安的尸体缓缓合上双眼。
天月国第十六代月皇——薨。
云舒玉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两具尸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化作流萤消散在空气里。
一切都结束了,那么……
“沈岚雪,”云舒玉想抬手碰一碰前面的人,最终还是放弃了,“你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只见沈岚雪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刺目的白光。
云舒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识海都在刺痛,不得不闭上双眼。
再之后,巨大的冲击波打在他身上,防护法宝的结界也抵挡不住那股爆发的灵气。
云舒玉狼狈的仰面躺在地上,眼冒金星,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的眼里是朝阳初升的天空。
该死……真踏马疼……自己不会直接涅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