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皓有点不解。
他不明白,沈扬这个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人,咋今天这么低调,跟自己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莫不是,他有啥图谋?
不过,自己一个小职员,人家可是销售经理,现在又风头正劲,有啥可图谋自己的?
反正,事出无常必有妖,自己只要等着听沈扬的下文就行了。
沈扬看着钱皓,自己掏心掏肺,对方却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自己,这实在是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不过,现在可不是他跟钱皓计较的时候。
这小子是个人才,而沈扬也很清楚,他现在需要的,正是像钱皓这样的人才。
于是沈扬也不煽情了,他放下了酒杯,看着钱皓,直截了当地问他。
“钱皓,你说,我们的销售量还会继续往下降吗?”
钱皓给出了一个更加直接的回答: “肯定的。”
尽管心里已经知晓答案,但沈扬还是免不了心里一沉,整个人也沉默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出声。
钱皓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太顺了呗。”
“太顺了?”沈扬不解。
“月满则亏。”钱皓道,“你啊,就是太顺了。”
“这话说的,谁干事业不是越顺越好?”沈扬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钱皓见状,便是一脸的不屑。
“你爸那么沉稳的一个人,就没教过你,路要脚踏实地?”
“我咋还没脚踏实地了?”沈扬是本着跟钱皓讨论工作的态度,虚心地向他请教的。
但这个钱皓,简直是说不通话,还没怎么样,就开始炮轰自己。
见沈扬这副样子,钱皓直接不厚道地乐了。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慢条斯里地道:“人太顺,就看不清脚下的路。你从咱们销售部建立起来,就跟发疯的驴似的往前跑,从来就没看到过脚下的路。”
听到钱皓用“发疯的驴”来形容自己做出的那些努力和成绩,沈扬气得肠子都打结了。
但钱皓的最后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承认你说的,做事业要看清脚下的路。但我有哪一个环节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哪一个不是针对咱们目前农场的现状做出的决定?咋还就看不清脚下的路了?”沈扬不服。
如果说,老同学佟如敏所说的,“市场每时每刻都发生变化,而眼下正是市场即将重新洗牌的时刻,只不过外行人看不出来”的这一点,沈扬可以心悦诚服的接受。
那么,钱皓说的这一点,就带了太多的个人情绪了。
要知道沈扬从小在四道泉农场出生,对于农场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农场的现状,他在做报告和销售方针的时候,都做过非常详尽的调研,每一条都深思熟虑。
更何况,就算他不了解,难道他的师父杨乃林,场长李明远和老场长陈保国都研究和指正过他的报告,难道他们也不了解?
经过层层把关,条条探讨出来的方向方针,难道还能有错?
“我不否认,你肯定进行了详细的调研,也承认,你的那些方法都是针对农场现状提出来的。但是提出来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
钱皓又抿了一口酒,继续道:“但忽略了成长周期的方法,都是空中楼阁。”
“空中楼阁?”
沈扬怔住了。
钱皓似乎对沈扬的榆木脑袋有些无语,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沈扬,我承认你让四道泉农场变得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大家伙的干劲儿也出来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四道泉农场,就像是返老还童的老者。即使是重新焕发了生机,也需要重新抽芽、长叶的时间。”
“我们,现在算是被这沷天的富贵浇上了,但我们装这富贵的碗,能有多大?”
“不说别的,我们现在卖的东西,都是过去的存粮,和近一两年的收成。是,现在的订单爆增,但我们的产量呢,提高上来了吗?”
“你新开发的那些农产品,需要时间去生长。农作物不是地上的灰,一摸就是一大把,它的成长是需要时间的!”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农场的存粮不多,已经开始对周边农场的粮食进行收购了。从收购开始,我们的订单就有下降的趋势。这证明什么?”
“过度的成长只会造成营养不良,这叫揠苗助长!”
钱皓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沈扬的不屑。
而沈扬,则完全怔在了那里,他微张着嘴巴,错愕地看着钱皓,就像是迎头挨了一棒,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你看那古代的皇帝哈,还知道体察民情,微服私访。可您老人家呢?一屁股坐在销售经理的宝座上,恐怕都不知道现在农场到底是个什么样了吧。”
钱皓的话,让沈扬汗颜。
自从上一次承包土地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过田间。
现在农作物的生长情况什么样,他真的不知道。
虽然说,这些情况也不归他管,作为销售部门,他的主要职责是负责销售。
换句话说,只要能把东西卖出去就行。
理是这么个理,但事儿却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只看眼前的销售,那么,只要做好销售业绩,那自然没有问题。
可是以后呢,未来呢?
如果农场的后续供应跟不上,或者质量不过关,那么未来,还销售个屁?
沈扬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上不来气。
给自己倒满了酒,沈扬狠狠地灌下去一整杯。
火辣辣的酒,劲儿特别大,直接就上了头。
可是沈扬却觉得一点都缓解不了心头的憋闷,索性拿起酒,连续喝了三大杯。
钱皓看到沈扬这样,似乎也没了跟他较劲儿的念头,他从鼻子里吁了一口气,拿过酒瓶,给沈扬满了一杯。
“你也别发愁,换个角度想,我们会出现销售下降的现象,是必然的,而且,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建在空间楼阁上的成功,肯定不会持久,可是……我怎么跟大家伙交待?!”
沈扬说着,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全都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