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斋打完电话,又与郑毅商量许久,这才放下手头的事务,急匆匆赶去见孔祥熙,探个究竟。
郑毅暗自松了口气,和徐茂富一起前去拜见大姐郑萱和出生不久的小外甥,随后大大方方地开车巡游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开始实施他筹划已久的房地产投机买卖,争取尽快确定目标完成收购,然后赶回香港好好过个春节。
此后连续三天,郑毅和徐茂富异常忙碌。
见过孔祥熙回来心中有所愧疚的冯敬斋,不但慷慨拆借给郑毅两百万大洋用于房地产投资,还派出家中得力元老全程作陪,疏通关系。
直到第三天晚上,处理好所有隐患的冯敬斋才有心情摆下丰盛的家宴,把整天在外乐不思归的郑毅和徐茂富叫回家里来,好好喝上一杯。
酒至半酣,郑萱率先放下筷子上楼去看孩子,冯敬斋这才压低声音告诉郑毅:
“你猜得不错,那天晚上偷窥我们卸货的人,确实是陈立夫领导的中央党部调查科的探子......”
“孔祥熙解释说老蒋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认为这中间恐怕存在误会,打个招呼就行了,但我找到宋子文当面询问的时候,宋子文却告诉我,他的妹夫和南京那帮大老爷们对你们老郑家向桂系出售大量武器很不满意,希望我们不要再帮助桂系壮大力量。”
“最后宋子文告诉我,他的税警团也想购买一批m1929型冲锋枪,我只好把你们送来的这批冲锋枪全部转卖给他了,回头你还得尽快给我补上三千支。”
郑毅和徐茂富相视一笑,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徐茂富笑完立即端起酒瓶,一面致谢,一面给冯敬斋斟上酒。
冯敬斋微微摇了摇头,想了想再次望向郑毅,郑重地问道:“这几天你早出晚归到处看房子,是不是真的要再好好搏一次?”
郑毅诚实地回答:“没错,多的张叔帮忙,我们选中了八栋房产,四栋在法租界,两栋在英租界,剩下两个新建小院是在曰本人控制的虹口区,详细资料在张叔手上,如果都能买下来的话,总金额约为两百七十万大洋左右......”
“前几天那批军火款项你不用给我了,不足的部分你先替我支付,最迟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冯敬斋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来这套,我帮你办妥这八栋房产就是了,我不会要你的利息,你什么时候手头方便什么时候再还给我,只是......你真能确定一年之内老蒋不但要打败桂系,接着还要和冯焕章、阎百川反目成仇吗?”
郑毅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刚要给冯敬斋做个全面细致的分析,冯府老管家已经匆匆进来禀报:“大少爷,有贵客来访。”
冯敬斋侧过头,显得颇为惊讶:“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贵客会登门?”
老管家连忙介绍道:“是蒋总司令的结拜兄长周骏彦周将军,这个时候正在正堂和老爷说话,老爷让我前来问你怎么处置?”
冯敬斋立即望向郑毅:“肯定是赖找你的。”
郑毅心情格外复杂,犹豫片刻缓缓站起:“别人可以不见,周世叔却不能避而不见,不管怎么说,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姐夫,你帮我请他过来吧,我进去换件衣服。”
冯敬斋幸灾乐祸地咧嘴直乐,看到郑毅和徐茂富匆匆返回客房更衣,便吩咐下人收拾餐桌,跟随老管家一同走出餐厅。
……
……
十分钟后,冯敬斋乐呵呵地陪同头戴礼帽、身披黑呢大衣的周骏彦进入客厅,西装革履的郑毅和徐茂富早已肃立在门口恭候。
看到神色激动的周俊彦在五米外缓下脚步,郑毅立即大步迎上前,走到周俊彦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候:“世叔,您老身体好吧?”
周骏彦长吁一声,望着气质迥异的郑毅,连连摇头,好一会儿才感慨地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郑毅尴尬不已,向周俊彦身后满脸笑容的周均若微微鞠躬:“世兄,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在这里见面,你......还好吧?”
“还是那样,北伐之后就重新回到俞世叔麾下,昨天我和叔叔还在南京,得知你小子突然来到沪海,就和叔叔一起过来看望你了。”周均若依然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对郑毅的感情似乎一点儿没变。
郑毅暗自叹了口气,上前搀扶周骏彦一同走进温暖明亮的客厅:“世叔,我对您老和俞世叔一直心存愧疚,本来想给您老和俞世叔写封信的,可提起笔之后却不知该怎么写。”
周骏彦听了郑毅的话心里好受很多,拍拍郑毅的手,一直走到沙发前,缓缓坐下后再次细细打量双眼微红的郑毅:
“你变多了,也瘦了许多,晃眼一看像个三十岁的文人,要是走在大街上,恐怕我不敢认人。”
冯敬斋难得看到郑毅吃瘪的样子,乐呵呵地拉着周均若一同坐下,吩咐徐茂富不要瞎忙,坐下等候下人奉茶就行了。
郑毅轻轻坐在周骏彦身边,呆呆望着周骏彦疲惫的脸和苍白的两鬓,颇为动情地说道:“世叔,您老身体一直不好,如果有机会,还是解甲归田,安享天伦吧。”
周骏彦立即沉下脸来:“怎么,你小子是嫌我老了,还是不愿意见我?”
“怎么会呢,小侄是心疼您老。”郑毅挤出几许笑容。
周骏彦哼了一声:“少说废话,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脱离了*?”
郑毅无奈地笑道:“你老也看到了,我现在可是万恶的大买办大资本家,属于被革命的对象!要是人家还要我,我会在这个地方吗?”
冯敬斋忍不住哈哈大笑,周均若和徐茂富也不由笑了,越看越觉得这场面有意思。
周俊彦却没有丝毫笑容:“好吧,我在问你,如果蒋校长不计前嫌,愿意接纳你并委以重任,你愿不愿回到黄埔军中?”
郑毅惊愕不已,瞪大眼睛说道:“世叔,从南昌暴动开始,先后死在小侄手上的滇军将士和黄埔将士不下五千人啊!”
周骏彦脸上浮起痛苦之色,幽幽叹了口气,接着又是连连摇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实在是下手太重了,钱大均和黄埔一系的将校们对你是又爱又恨,滇军几乎被你打残,朱益之和他的手下将校恨不得剥了你的皮......”
“每每想起,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你俞世叔为了你没少受罪,私下里还落过几次泪,蒋校长也为你长吁短叹,夜不成寐,唉......不堪回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