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一个满脸写着“柔弱不能自理”的少女,那沉稳有力的声线却依旧是埃里克的,极其割裂的画风让维奥莱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她终于知道埃里克刚刚在卫生间里的动静是怎么回事了。
她确实好奇过埃里克伪装的少女形象到底是有多漂亮,才会一个回眸就把肯尼斯·托勒迷得魂都飞了。可那次她险些激怒了埃里克,之后都不敢再好奇了。
就在她几乎要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时,埃里克却在自己生日这天,再一次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
可是……
“为、为什么呀。”维奥莱特如在梦中呓语,“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眼前的狐狸眼女孩、或者说是埃里克,不自在地把眼神挪开,似乎要把地面盯出一个洞,开口时声音却带了些暗哑:“可是你想看,不是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给你看看……也无妨。”
埃里克的话让维奥莱特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交织中,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又在犹豫中紧闭,心里酸酸涨涨的,她一时又想哭又想笑,喉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傻子,平时看着脑子挺好使的,怎么今天却转不过弯来呢?
“我……我是想看没错,可是,你可以把复方汤剂给我呀,我自己喝不就好了吗。”
埃里克把视线重新放回维奥莱特身上,盯着她的双眼,上前一步说道:“复方汤剂变形时很难受,我不想……”
让你吃这个苦。
那双狐狸眼紧紧锁定在维奥莱特身上,让她在瞬息间感到一阵恍惚,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慌乱。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暗自惊叹,心道难怪肯尼斯·托勒被迷得走不动道,她一个女生都被这双眼睛盯得心跳加速啊!
总觉得两人站在洗手间面前说话很奇怪,埃里克轻轻地将手搭在维奥莱特的后背,带着她走到窗户旁边,一起享受着早晨的阳光。
维奥莱特不时窥视着她身旁的人,虽然因为复方汤剂的作用,让他的整个躯壳都化作另外一个人,但那些熟悉的特质依旧无法掩盖。
他走路时稳健的步伐,站立时如松树般坚韧的脊背,放松时总会放在裤兜里的左手,还有说话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所有的小细节都在无声地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埃里克。
埃里克刚刚的话虽然没说完,可维奥莱特也不是不明白没说出来的半截话是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宛如甘甜的蜂蜜流淌在心底。
他确实可以把复方汤剂给自己,让自己也体验一下从头到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新奇感觉。可他觉得变形的过程太难受,不忍心让她也经历这种煎熬,才打破自己的原则,再一次喝下了复方汤剂。
平时足智多谋,有时候又单纯得可爱,这样的埃里克,怎能让她不喜欢呢?
埃里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维奥莱特的表情,看到她并没有对自己现在的形象表现出反感,反而一直在悄悄的打量自己,眼中满溢着纯粹的好奇,这份好奇如清泉般洗涤了他心头萦绕的忧虑,使他稍感宽慰。
“我这样……你还生气吗?”埃里克眼中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和好,好不好?”
“呃?”维奥莱特被埃里克突如其来的求和弄得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我怎么不知道?”
“咱们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
埃里克微微抿起嘴唇,委屈之情几乎要从他清澈的眼眸中溢出,加上他现在又是一副小白花的长相,维奥莱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做了什么欺负他的事情。
“可是你之前根本不愿意提让我……变这样的事。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了,你根本不会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提到这个维奥莱特就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道:“那不是我怕你又因为这个生气么?”
说到这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等会儿,你是以为,我是因为你不愿意变装而生气的吗?”
埃里克也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难道不是吗?那天我拒绝之后,你就不开心了。”
清汤大老爷!!!
维奥莱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戴了帽子的兔子,着急得语言组织能力都开始混乱了:“我没有因为你不愿意变装生气,我没有生气、不是,我当时是有一点点不开心,但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哎呀我要怎么跟你解释!”
越说越说不明白,维奥莱特急得要跺脚,埃里克却从她颠三倒四的话里提取出关键信息:“所以,你生气的是我那天的拒绝态度?”
“对呀!你那天说话好凶,我才……”
埃里克也在心里呐喊着清汤大老爷了。
他凶她了吗?!他有吗?!他怎么舍得凶她!
可是看她那样子,又好像确有其事。
这下,埃里克也有点底气不足了:“我、我那时候没生气,也不是凶你,就是可能语气不太好……”
还在想着怎么把自己头上的锅搞轻一点,埃里克一抬眼就看到维奥莱特委屈巴巴地瞪着自己,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似乎在说“你就是凶我了!”,顿时什么争辩的心思都没了,老老实实把锅背好。
“好的,我凶你了,对不起。”
维奥莱特本想着胡搅蛮缠两句,然后就可以借机跟埃里克撒娇讨点福利,谁知埃里克突然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顿时给维奥莱特整不会了。
见对面被自己的一句话打出僵直,埃里克突然开窍,决定乘胜追击:“我凶你我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凶你,这样,你还生我的气吗?”
“别气了好不好?”
说完,埃里克伸出手,轻轻地摇着维奥莱特的手臂,把上次她用在自己身上的撒娇招数反过来用在她的身上。
救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躯壳是女生的关系,埃里克原本沉稳温润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粘糯,这种声音在维奥莱特的耳中回荡,简直就像是一个妖孽在蛊惑她。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会的!!!
哪位姐妹调教的,我谢谢你!!!
防线全线溃败的维奥莱特本想说不气了不气了直接认输,但是看到那双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唇边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得逞的弧度,她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瞬间就上来了。
念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维奥莱特不服气地咬咬牙,也起了捉弄的心思:“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但你得让我干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你不再生气,我都答应。”
维奥莱特秀气的眉毛一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趁着现在两人体型相差不大,维奥莱特出其不意地将埃里克往后一推,推到了墙壁上,紧跟着她欺身上前,右手撑在埃里克的耳边。
攻守易形啦!!!
突如其来的禁锢让埃里克浑身僵硬,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从脸颊到脖颈都绯红一片,耳廓更是红得像是能滴出血。
他这是被壁咚了??
他居然被壁咚了!!!
这个认知让埃里克灵魂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两人的身体挨得极近,近得埃里克都能清晰数出她如扇子般扇动的眼睫毛,近得他仿佛能捕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淡雅芬芳,近得他能从对方的眼眸深处看到自己的影子,近得……仿佛只要他微微前倾,两人的鼻尖便会轻轻相触。
场面瞬间陷入寂静,两人愈发不稳的呼吸声在静谧中尤为清晰,他们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交缠、融合,悄然酝酿出一种微妙的暧昧氛围,宛如一个巨大的茧,丝丝缕缕地将两人环绕、包裹。
埃里克的控制力正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内心的热情如同炽热的岩浆般涌动,开始明显突出的喉结不停上下起伏,却仍旧难以遏制那份想要靠近维奥莱特的强烈渴望。
他要是再忍,他就不是男人!
不对……他现在的身体确实不是男人。
维奥莱特一开始确实只想恶作剧,想看看埃里克突然被自己壁咚会是个什么反应。可等到真咚上了,她就发现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虽然是她主动壁咚的埃里克,但埃里克的反应却出人意料。起初的惊慌失措过后,气氛变得愈发微妙。
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在不自觉地缩短,气势也像是掉了个个儿。不像是她去壁咚他,而更像是被埃里克那无形的力量所吸引,不由自主地靠近。这种转变,是的整个场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
在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触碰的那一刹那,维奥莱特被对方身上发生的奇异变化所唤醒。先是喉结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紧接着,原本柔和的脸庞线条变得刚毅而有力,压迫力逐渐变得强烈的肩宽和身高……
就像蛊惑夏娃的魔鬼终于显现出他的真身。
“你要变回来了,你该去换衣服了!”
体型悬殊所带来的压迫感让维奥莱特惊觉自己玩脱了,她急忙一把推开了平坦坚实的胸膛,慌乱地逃离了正在逐渐恢复原貌的埃里克。
埃里克顿时觉得心中怅然若失,他几乎下意识就想把维奥莱特捞回来反壁咚,继续刚刚没完成的靠近。然而,身上衣物的束缚感却愈发强烈,提醒着他必须要去换衣服了。
总不能真的穿着一身女装去……他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再次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维奥莱特的背影,埃里克在身上的衣服崩开之前,冲进了洗手间。等他用最快的速度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有求必应屋已经没有了维奥莱特的身影。
又让她溜了。
埃里克出神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反复回味着刚刚那如梦一般的时刻,低低的笑声在空旷的有求必应屋中回荡。
虽然刚刚的靠近因那失效的复方汤剂而被迫中断,让他感到十分可惜,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起码让他彻底确认了一件事。
维奥莱特与他一样,渴望着同一种东西,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界限,此刻似乎已变得薄如蝉翼,透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能够透过这薄如纱的障碍,无比清晰地看清对方眼底那隐秘的情愫,那是他日夜期盼了近一年半的东西。
在那一刻,他的灵魂因无法言喻的喜悦而颤栗不已。他如此长时间的隐忍与等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内心深处那头被压制沉睡已久的猛兽,仿佛接收到了苏醒的信号,正悄然醒转,只待这副躯壳的主人一个指令,它便会重新焕发活力,融入汇入血脉和灵魂之中,再次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
既然维奥莱特对他也怀揣着同样的感情,那么就该让她看看,他在感情中的真实面貌是什么样子了。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他可远没有她所以为的那般温和有礼。只是,在此之前,还是先让她好好地把考试考好再说吧。而且,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她接下来这几天多半还是会躲着自己。
就差临门一脚了,若是这时操之过急,让她在考试时分心,考砸了她又得跟自己闹脾气了,到时他又得忍上十天半个月,得不偿失。
手指轻抚着脖间的红宝石挂坠,埃里克的眼神微垂,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宛如金色的纱幕,在他的眼底投射出深邃的阴影,将他的思绪和情绪悄然掩藏。
下一次,决不允许她再当逃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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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埃里克所料,接下来这几日,维奥莱特虽然时不时会偷瞄埃里克,但一见到他靠近,她就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手忙脚乱地假装忙碌。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维奥莱特独自一人来到黑湖边,坐在湖边的大树底下,任由思绪飘远。她手中摩挲着埃里克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回想着生日那天在有求必应屋发生的事情。
那天,她趁着埃里克换衣服,落荒而逃。跑到医疗翼旁边那个总被他们用来复习的空教室后才停下来。
在空教室角落的一块破损的镜子中,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双颊宛如晚霞映照下的绯云红霞,眼眸湿润,微微泛红,里面是压根掩盖不住的羞涩和情意。
她在那个空教室里几乎待了一整天,才让脸上的滚烫平复下去。
在晚上的生日派对上,她一直心不在焉,许愿什么的都是稀里糊涂地就糊弄过去了,就连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她到现在都还没拆开看。
可让她惴惴不安的是,从那一天开始,无论她什么时候把视线投向埃里克,总能直直地撞入他的眼中。仿佛他一直在那里守株待兔,只等她这只兔子什么时候忍不住自投罗网。
和别人相处时,埃里克看上去还是和往日一样,是个温和有礼的端方君子。可经过了那天的壁咚事件,两人靠得那么近,她也窥见了埃里克深藏于灵魂的另一面。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可那眼中的强势,她看得分明。
那一刻,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