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您的神像吗?”万鹏搀扶着男子,迈过了最后一阶台阶,此时也得以抽空仔细看看殿中的神像,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尊神像显得无比神异,而万鹏看了看神像又看了看男子,忍不住的出声询问着。
男子此时也看着那尊神像,颇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只不过是后世人为了彰显天命正统玩的小把戏罢了,你觉得会有人长成这样吗?”
说着,男子继续往前走去,万鹏也跟着往前,“我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你们将就着坐吧。”男子没有回头看郭海,但是郭海知道,这句话是给自己说的。
伴随着和男子一起进入殿中,在郭海的视线中万鹏明显的一抖,郭海下意识的就要探手入怀中,却被万鹏回头的一个眼神阻止了,看着万鹏那轻轻点头的动作,郭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万鹏完全被蛊惑了,还是他提醒着自己什么,看着二人逐渐进入殿中的阴影处,郭海一咬牙,也便跟了上去。
当一脚跨入门槛之时,郭海顿时明白了什么,之前在殿外看见的室内,虽然说不上豪华,但至少也是一个朴素的古色古香的建筑,可是当郭海踏过门槛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完全就是他们白天所看见的那样,残根断壁,荒草丛生,就连石像上,那些精美的纹路也被风雨抹去,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容,让后来者猜想这是哪一尊神明。
眼前的荒凉,最直观的对比就大爷的府邸,看着眼前连桌椅都没有的废墟,郭海心中涌现出几分凄凉,再想想白日所见,那个空军佬凭什么住那么好的地方?
万鹏搀扶着男子走到了石像前,男子转身依靠着石像便坐下了,看着身边的万鹏,出声道:“谢谢万鹏小友了,我这腿年轻时在水里泡久了,这人到中年啊,就有些病发了。”万鹏看着男子甚至只有几小撮白发的头发,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让眼前这白发都未生的人,连走路都是问题呢?
“应该的,应该的。”万鹏见男子坐好,也就没有过多停留,在那边站着的郭海身边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您,未曾修仙吗?”郭海看着眼前盘坐的男子,忍不住的出声问道,在接触过超凡的力量之后,他便以为历史上那些名人都是修道者,可是眼前的这人却告诉他,禹,大禹,并不是如神话中那么神异的先贤,只是一个以凡人之躯抗击天意,付出了惨痛代价才成功的凡人。
男子摇了摇头,“我们那个时代,仙凡有别,无缘无根,何以成仙?无师无门,难受因果。”男子将手中的斗笠放在了一旁,看向那边不曾坐下的郭海,继续说着:“世间哪有那么多正统的仙,每一位仙的职位都是不可替代的,每一个事物都有着仙去掌管,仙又怎会将自己的权柄分出去呢?”
听着男子的讲述,郭海只觉得有些后怕,这和他想象之中的仙完全不同,“无缘无根,何以成仙?”郭海低声复述着这一句话,他想起了那份制约上的话,若大爷违反那份制约,便要断其根缘,郭海有些默然,他,也是无根无缘啊。
捏着手中的花瓣,吴戟有些犹豫了,不是说好这是信的吗?现在信在他手上,老刘怎么还不进来救他们,郭海那边也一去不复返了,先前还有几分响动,好嘛,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要不,吴戟看着前面一片黑暗的通道,他也冲出去和那妖怪拼了?
万鹏此时也在回味着男子说的话,说实话,他更希望他看见的,是端坐于九天之上,俯瞰人间沧海桑田的先贤,而不是一个满身暗伤的中年男子,哪怕,这才是他应有的模样。
“那您就以现在,这副凡人之躯一直待在这个间隙域中吗?”万鹏出声问着,他环视着四周,想要看出和荒凉不搭边的地方,可是,入眼只有残破,遍地是废墟,连万鹏身后的位置甚至都是一根倒地的石柱。
“我是禹,也不是禹。”男子看着万鹏,用一种平淡的的声线说着,而万鹏和郭海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也瞬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男子身上。
明明自己和万鹏都相信了他是禹,可为什么他又要说出这种话,郭海皱起了眉头,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自禹像中出来的,不是真正的禹,但是我和禹也没有区别,他死后,按理来说我便是禹。”男子的脸上生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很快便消失不见。
“凡人不可成仙,但是也有香火神,无缘无根之人,若被后世供奉,便可汲取信仰具现,我便是如此而来。”男子自嘲般的笑了笑,看向对面的二人,“我的记忆、容貌、身体都和禹一模一样,你说,我是禹吗?”
“您开玩笑了。”万鹏一边笑着回答着,一边慢慢朝着郭海那边移动着,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开始了手脚并用。
一旁的郭海并没有在意旁边的这个朝他爬来的奇行种,只是继续看着对面那坐在地上,背靠神像的男子,他有些恍惚,他好像在哪听说过类似的言论,而对于眼前的这人,郭海的左手探入了怀中。
“别紧张,我并没有恶意,只是你们和之前进来的人不同罢了。”男子双手置于膝前,示意自己没用任何动作。
“以往进来的后世人,一般在见到我之后便会跪下,然后承诺出去后为我供奉香火,我知道,他们把我看做了禹。”男子笑着说着自己的往事。
“我怕他们是以为你是索命的厉鬼吧,要不就是那个山间野神。”郭海在心中吐槽着,他可不相信以前进来的人都认得禹长什么样,估计在那些古人心中多半是因为自己撞鬼了。
男子没有管这边思绪横飞的二人,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我觉得我不是禹,哪怕继承了他的一切,可是我从心底觉得我不是他,我不会和他一样,做出那样的选择。”
郭海低头和万鹏对视了一眼,他们好像,被当做树洞了?待会会不会被灭口?
“他历经千难万险,最终留下盛名,甚至在他死后几百年,还有人为其立庙,日夜供奉,而我呢,自有灵起,便再经历他的一切,从出生到死亡,从默默无闻到万人敬仰,就连他每一次在泥水中受伤我都知道,我甚至都因为自己就是禹,可是……”男子的脸上带起了一丝丝苦涩。
“可我终究不是他,因他而生,替他受着香火,继承了他的一切,包括荣誉和伤痛,然后守在这个狭窄的间隙域中,看着香客逐渐稀少,看着寺庙渐渐破烂,看着最后一位信徒老死在寺庙之外,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男子的声音越发苦涩,说完,他便直勾勾的看着二人。
“你们觉得,我是禹吗?”
银月渐渐落下了山头,东方的太阳伴随着雾气逐渐出现,狭小的通道中,吴戟蜷缩着躲在角落中,伴随着周围的雾气蔓延,吴戟恍然惊醒,他刚刚不小心睡着了,通过那星星点点的缝隙,吴戟才发现头上逐渐明亮的天空,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着周围这似曾相识的雾气。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雾气,吴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可能是在大爷那呆久了,见到雾气就和看见亲人一样,调整了一下心态,吴戟发现自己也没那么纠结了,看了看前面黑压压的道路,又看了看逐渐充满通道的雾气,吴戟决定先出去看看。
殿内,男子直视着二人,万鹏不断后退,他错了,眼前这人不是什么老弱病残,不需要什么搀扶,这是斯芬克斯啊!这一看答错了就要出事啊!
“您,会三过家门而不入吗?”郭海试探性的问道,他想看看能不能通过语言的魅力来解决这场可能即将发生的战斗,来,郭海,你可以的,想想那些小说漫画的主人公是怎么运用嘴炮这个能力的,加油,努力回想,你也可以的!
男子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回忆禹的事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是在问你,你认为我是禹吗?”
“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郭海在内心咆哮着,按照流程来说,你不是应该说会,然后我在几个问题,你痛哭流涕,然后改邪归正吗?你这是哪门子回答?主动权非要在你手上是吧。
当然,郭海的面部表情控制的还是很好的,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怎么回答,于是,场面陷入了寂静。
“喂,有人吗?”
一声询问伴随和一阵阵雾气传入了殿中,在极短的时间内边让几人身边变得灰蒙蒙的。
“你们望风的那个兄弟来找你们了。”男子看向了殿外,看着那个雾气中隐约可见的人影有些发愣,他心中的那份对自己身份的质疑,怎么好像突然消失了?
“吴戟?”万鹏回头看着身后那雾气中的人影,又回头看了看郭海,郭海先前不是说吴戟没有进来吗?可是这声音的确是吴戟的啊?难道吴戟自己后面一个人跑进来了?不对,肯定还有老刘,他们的救兵来了!
郭海听见了后方吴戟的声音,眉头一挑,他想起来他忘记什么了,不过,郭海用余光看着周围的雾气,先前他还以为雾气是大爷那个间隙域的特产呢,这个间隙域没有,怎么这突然之间涌上来这么多雾气?
“诶,万鹏,你也在啊?”在殿外的吴戟听到万鹏的声音先是一喜,朝殿内看去,模糊不清的雾气中,那个站着的人影显得格外高大,吴戟眼神一眯,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万鹏?”吴戟再次出声道,眼神紧盯着前面雾气中的人影,看起有没有动作,他怀疑这个寺庙里面有人在引诱他进去。
“这边,吴戟。”一只手从那个身影旁伸出,朝着吴戟挥了挥手,吴戟顿时了然,他就说嘛万鹏怎么可能那么高,那肯定是郭海!
随着吴戟走进殿内,入目就是那尊石像,看着周围与外面看到的完全不同的环境,吴戟也被吓了一跳,但是那位坐在石像前的那名男子还是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位是?”吴戟看向了那边的郭海和万鹏,见着万鹏缩在郭海的脚边,又看了看那边一看就很能打的男子,略加思考,他也走到了郭海的后面,蹲下。
“现在什么情况?”吴戟捅了捅万鹏。
“嗯,很难解释,对面那个应该是禹像中的香火神之类的东西,然后继承了禹的一切,现在在质疑自己是不是禹,话说吴戟啊,你一个人进来的吗?老刘呢?”万鹏热切的看着吴戟,吴戟来了,那老刘还会远吗?
吴戟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沉思的男子,一时间也算是勉强理解了情况,狐疑的看着对面的男子,这种质疑自己的人是容易出问题的,搞不好待会没想通就冲过给他两拳,吴戟悄悄的朝后移动了一点距离,他至少要保证待会打起来不会被误伤到。
“我和郭海一起进来的啊,我一直待在那个通道中,等郭海给我暗号,结果一直没等到,我还睡了一会,醒了就过来了,至于老刘,应该快进来了吧。”吴戟回答着万鹏,顺手将手中的花瓣塞给了郭海。
万鹏听到老刘还没进来眼神便暗淡了几分,怎么进来了没有用的人,有用的还没进来。
“吴戟,你知道这雾气是怎么回事吗?”郭海接过吴戟递来的花瓣,小声的问道,至于是真的想问还是想岔开话题,那就不得而知了。
吴戟摇了摇头,看向那边眉头紧皱的男子,开口说道:“不知道,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出现的,直接就充满了那个石缝,我就干脆出来了。”
吴戟的话音刚落,那边的男子便站了起来,吓得吴戟和万鹏连连后退,而这次,万鹏没有前去搀扶那位起身,他甚至都没有浮现过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