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接到郝临安第二封信还是在日军全面侵华战争的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街上动荡不安,除了街上更多的搜捕反抗分子之外,就是城外炮火连天,首都相继沦陷,郝临安先是在信里把刘文汉臭骂了一顿,又说了他们这些天一直被日军的空军空袭,感叹咱们的空军还是太少跟他们根本硬抗不过,只不过地面战争偶然会有几场大捷,在败多胜少的战役里给人一丝希望。
刘文汉看到了信沮丧的,一脸幽怨的看着李钰,他委屈的说道:“告诉你不让你说你淹水这事儿了,你还说,这下子好了,他们回来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李钰这时候更加担心郝临安的安危,他把信拿过来看了看,突然跟刘文汉说道:“你瞅瞅,上面没说我大伯的事情,会不会他......。”
刘文汉说道:“不会,不会,估计郝临安光想着怎么收拾我了,没顾得上写你大伯,再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刘文汉摸了摸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样东西,他把信封朝手掌心倒了倒一下子就掉出来一个项链,他把项链举了起来看到了上面有个镶嵌红绿宝石的十字架,他举到李钰面前问道:“这个是什么。”
李钰若有所思的顺手接了过来瞅了瞅,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刘文汉把那封信从头看了一遍抱怨道:“这个郝临安,怎么也不写写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
就在他生气的把信纸扣在桌子上的时候,他们两人发现信纸的背面有一段小字,李钰拿起来细细的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的:我同约翰神父见面,他也很想念你,附送一枚十字架,他说上帝保你平安。
李钰抚摸着十字架上面的耶稣像,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东西是在当年去金陵的时候,郝临安把他们送到了教堂,是一直照顾他的约翰神父身上佩戴的,见刘文汉依旧好奇的看着这个十字架,他说了当年他们逃到金陵后的事情,还有那个送郝临安南下的雨夜。
刘文汉听后他沉思了很久,李钰把十字架放在了盒子里,把信仔仔细细的折叠整齐同之前的第一封信放在一起,他看到刘文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他好奇的问道:“想什么呢?”
刘文汉回过神来拄着腮侧着头问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么?”
李钰把盒子合上,双手按在盒子上面,思绪回到了他们南下的场景,在胡同尽头李钰被劫匪打劫后蹲在角落里面哭啼,刘文汉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把劫匪打跑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李钰说道:“别哭了。”
李钰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背着太阳的刘文汉,此刻,他突然觉得刘文汉是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当然,这件事儿他从来没有跟刘文汉说过,李钰说道:“你说,年纪大了是不是总爱回忆以前啊。”
二十一岁的刘文汉看着十八岁的李钰,表情扭曲的看了他很久,李钰微微的脸红说道:“你看什么。”
刘文汉站起身子朝李钰的头狠狠地拍了过去,李钰一阵吃痛捂着头就要抓住他的时候,发现他早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边跑边说道:“你真年纪大了,八十一岁的老李头。”
李钰依旧心神不宁的在李宅过着日子,郝临安的第三封信在十月末准时到来,因为合作宣言的发表郝临安见到了赵磊,信上说郝临安跟赵磊熟悉的天天在一起引得李盛灼十分的嫉妒,每天路过他面前的时候都能看到他不友善的目光,瞪着他的时候活脱脱的像李钰的样子,果然是叔侄俩血脉的力量,赵磊之前被派到了平型关,立了大功成了连长,比李盛灼的官职还大。
李钰看到这突然一乐,刘文汉瞅了过来,李钰问他:“你觉得我跟我大伯长得像么?”
刘文汉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又看说道:“你家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李钰白了一眼跳出去很远的刘文汉,刘文汉见李钰没对他掐架,他又再次贴到李钰的身边看着郝临安的信,信上说尽了他们的日常作战的事情,两人从信里面读出了满满的担忧,李钰仿佛能看到郝临安站在军营里面见着天空中盘旋的战机一架又一架的朝东方有去无回的飞去。
随着日军相继占领吴州,并州,和沪市,终于在11月底南方政府决定迁都巴渝,十二月初的一天晚上,李钰收到了郝临安寄出的第四封信,李钰赶忙把信拆开,郝临安举着蜡烛给李钰披上了衣服两人坐在桌子前面把信纸展开,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愿你平安。
李钰怔怔的看着信纸,刘文汉从李钰手里把信纸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又把信封拿过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内容,寒风吹开了屋门屋里温度顿时骤降,刘文汉赶忙去把门堵住,走到李钰身边把身上的衣服披在了李钰身上,随后坐在椅子上担忧的看着他,李钰缓过神来跟刘文汉说道:“挺好,起码还有信邮寄过来,证明他还没事儿。”
他把第四封信放在了盒子里,把盒子塞到了枕头边上,内心隐隐的越来越不安,这种不安自从看到南方政府迁都之后开始,他仿佛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刘文汉躺在李钰的身边见李钰眼睛怔怔的望着屋顶,他思索了片刻,随后微微的撑起了身子跟李钰说道:“我明天去找他!”
李钰被刘文汉的话吓了一跳问道:“找谁?”
“郝临安!”刘文汉有些生气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把他带回来,再也不能让他跑了。”
李钰看着刘文汉坚定的表情,伸手把他按回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说道:“算了,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什么事......。”随后又忍不住的说道:“各有各的造化。”说完把蜡烛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刘文汉在黑暗里面听到了微微的一声叹气。
这些天随着沦陷的地区越来越多,阳谷县的难民也越来越多,李钰这几天有些忙,陈巳扬的商行做的事情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一天鸠山子夫找到了坐在账房里的李钰,李钰正在拨弄着算盘,抬起头就见到鸠山子夫站在门口,李钰先是一愣随后问道:“找我有事?”
鸠山子夫犹犹豫豫的上前,随后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李钰现在对他们穿的这身黄色军装有些抵触,随后他摊开手指了指陈巳扬的房间说道:“我姑父这几天都在青榆市,没来阳谷县,你所是想找他可以去青榆市。”
鸠山子夫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李钰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鸠山子夫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出了账房,李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见他走了出去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把方才做的真账本拿了出来填上最后一笔又把它藏到了柜子里。
他看时间不早了,一个人出了门准备回李宅,走到长街的时候突然像是有人在召唤他,他往回家的反方向走去,一路上路过了郝临安给他买的糕点店,一家郝临安给他排队买的糖炒栗子,一个郝临安挑了半天才挑出来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子,一家郝临安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带他来吃的阳谷县最好吃的酒楼。
他走啊走,走到了已经灯火黯淡的教书房,教书房前面寂寞的梧桐树耸立在冰天雪地里,他慢慢的走了过去,抚摸了一下郝临安曾经抚摸过得树干,他觉得身后刮过了一阵微风,风不冷,柔柔的轻轻地,树枝上一片一片的雪花被微风吹过下来在李钰身边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这时候县里的寺庙里的大钟被风吹动跟木桩碰撞到一起发出巨大的钟鸣声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阳谷县上空。
李钰伸出手接过从树上飘落下来的雪花,这时候教书房门口的灯亮起,微微橙光照应在他被冻得通红的脸上,他突然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含泪,看着从树上飘过下来的雪花喃喃自语道:“下雪了。”
耳边出来一声又一声的寺庙战鼓的声音,他小小的身子倚靠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正巧一个梧桐树叶掉落在他的眼前,他赶忙起身看到郝临安一脸温柔的看着他轻轻的说道:“你醒了?”
李钰看着周围的环境,寺庙古刹,秋后暖阳还有倚靠在树下睡着的李盛灼,李钰的身上的衣服滑落了下来,郝临安微微起身把衣服捡起重新披在李钰的身上,郝临安说道:“要是困了再睡会儿。”
李钰从他的眼眸里见到自己五六岁的样子,他看着年轻英俊的郝临安赶忙摇了摇头说道:“不困了。”声音稚嫩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郝临安朝他笑着指了指李盛灼说道:“咱俩现在跑了把你大伯留在这里好不好。”
李钰看着熟睡的李盛灼,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郝临安,突然玩性大发的点了点头,郝临安看李钰的样子顿时一笑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说道:“你啊,没良心。”
古刹檀香弥漫,李钰觉得困意袭来,郝临安把他抱在怀里温柔的说道:“困了就在睡一会儿。”
李钰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恍惚之中他仿佛听到了郝临安跟他说道:“你个小娃娃,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李钰不确定自己听得是否真切,临睡前他喃喃自语道:“郝临安,我想你。”
李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刘文汉那张跟郝临安酷似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以为在古刹前,于是轻声说道:“郝临安,我想你。”
耳边传来哽咽的声音,李钰在此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刘文汉在他的床边担忧的看着他,一见李钰醒来,李环赶忙跑出去告诉了李庆汀和李盛炆,不一会儿全家都进来看他,李庆汀抱怨道:“可真是,大半夜的不回家跑出去冻着了吧。”
李钰听得云里雾里,见刘文汉不停的在他们的身后使眼色,李钰点了点头,李庆汀等人嘱咐了几句李钰借口还想再睡一会儿他们各自离开,走前拜托刘文汉好好地照顾他。
李钰身上沉重的起了身子赶忙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刘文汉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说道:“你在梧桐树下晕倒了。”
李钰点了点头,这时候李环端了一碗药给李钰,李钰抿了一口有些苦,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很饿赶忙跟李环要了一些吃的,他奇怪的说道:“真怪,就这一晚上身上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那么饿。”
李环和刘文汉彼此看了一眼,李钰觉得他们有事情没说赶忙问道:“怎么了?有事儿?”
刘文汉和李环又对视了一眼,刘文汉见李环半天没出声,他无奈的把药端给了李钰说道:“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告诉你。”
李钰听后有些紧张的看着他,随后捧起苦药一饮而尽,眉头紧皱的一下,接着紧紧地盯着刘文汉,刘文汉见状本以为李环能说,但他看到李环端着空碗出了屋子,他无奈的说道:“你不是昏迷了一晚,而是......十天。”
李钰有些震惊的看着他:“十天?今天是几号?”
刘文汉坐在李钰的身边,拿这枕头塞到了他的后背让他靠着舒服一些,接着他说道:“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了。你是十二月十四日夜里晕倒在梧桐树下的。”
李钰不禁的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才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李钰见刘文汉面色沉重,他内心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赶忙问道:“是不是还有事情?”
刘文汉这时候终于没忍住哽咽的说道:“你还记得约翰神父么?就是.....,你在金陵城那里遇到的。”
李钰点了点头,他不禁的坐直了身子,刘文汉见他的样子不忍心的说道:“约翰神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