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躺在床上脑袋一直回想着临走前刘文汉再三叮嘱他的事情:照顾好自己,有事儿赶紧跑。从每天汇报安慰情况被李钰力争到每三天一汇报。
李钰是笑着离开了文辉的房子,此刻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他始终想不通,怎么好好地日子如今被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的叩响了房门,李钰起身开门后发现吴炀站在那里,李钰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一天天神出鬼没的,长谷没办你换掉?”
吴炀赶忙一边走一边脱了衣服只往被窝里钻,李钰无语的看着,抱怨着他不洗脚就上床,衣服也不好好地叠整齐放在床边,他跟在他的身后给他捡起了衣服裤子,吴炀盖着被子露出一个头说道:“就你这样的毛病多,你还以为你是这里的少爷呢。”
李钰只能让他往里面让一让,吴炀挪动着身子朝墙边动了动,李钰好奇的问道:“你身上怎么那么凉。”
吴炀说道:“哎,别提了,长谷让我们去芦苇荡那运粮食,这大冬天干这个活,都要冻死老子了。”
李钰无语的问道:“那你怎么不回家搂你媳妇去,不是说了么,老婆孩子热炕头。”
吴炀呲着牙嘿嘿一乐的说道:“我老婆哪有你这个小伙子火力旺啊。”
李钰见吴炀伸出手就要挠他痒,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郝临安躺在身边两人打闹的场景,李钰立马制止了他说道:“说归说,别动手啊,否则我喊人了。”
吴炀白了他一眼说道:“不经闹。”
李钰说道:“快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呢。”
吴炀嘲笑道:“怎么你还能睡得着,你要是能睡得着我就不会出现了。”
李钰好奇的问道:“怎么像是你多了解我似的。”
吴炀笑着说道:“我当然了解你,我比你都了解你自己。”
李钰突然来了兴趣赶忙问道:“那你说说你有多了解我。”
吴炀的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响起:“你是李家的长孙,以为能万千宠爱在一身,可惜啊,你幼年葬母,少年葬父,弄丢了亲弟弟一直活在愧疚当中,要说你幸运呢,你有祖父祖母的疼爱,叔叔婶婶大伯的关怀照理来说能弥补你缺少父母宠爱的遗憾,可如今这个世道纷乱不堪,你大伯倒是真心的对待你,可这却引起了你大伯母对你的敌意,你大伯的一念之差造成了赵来虎的死亡,而他的死你也归结到了自己身上;你姑姑姑父倒是疼爱你,可他们最疼爱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你也知道若是有一天让他们二选一的话,你肯定会是放弃的那一个;你叔叔婶婶也疼爱你,可他们一个死一个疯,始终不会对你遮风挡雨,今天你说的很对,刘文汉和郝临安是同一种人,你跟他们的信仰相比不值得一提。”
李钰此时觉得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喘不上来气,就在自己发觉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他听到吴炀说的最后一句话:“郝临安死了,你真的接受他了的死亡么?”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李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脸上被人不断地拍打,人中被人死死的按着,力气大到他一阵的疼痛,李钰赶忙伸出手想把那只手给打掉,接着就是众人松了口气的声音,李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被伪军、日本兵和长谷保卫着,李钰被吓得大叫了一声,伪军这才笑道:“好了好了,可算是醒了,我就说老法子好用吧。”说着朝长谷那邀功,长谷随手扔给了他一些钱把他打发走了。
李钰起身后发觉头格外的疼痛,眼神疑惑的看着长谷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一个伪军上前说道:“你差点死了,不对.....你都已经死了,愣是让我们给救活了。”
李钰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看向了长谷,长谷笑着说道:“早上他们来到你这发现你总也不开门,于是就撞开了门冲了进来,这才发现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吓得他们赶忙喊我过来了,对你一阵的抢救,后来就是出去的那个人死死地按着你的人中你才醒了过来,怎么样,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李钰摇了摇头故意在长谷面前动了动说道:“没事儿,估计是鬼压床吧,现在什么都好了。”
长谷疑惑地看着李钰重复了一句:“鬼压床?什么叫鬼压床?”
旁边争功的伪军给他解释了一遍,长谷对这种事情还是充满了敬畏,他点了点头就招呼众人出去了,临走前李钰发现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李钰这时候想起了吴炀昨晚在这里睡过,赶忙往床边看去,又伸手往里面摸了摸发现一点温度都没有,他疑惑地想着吴炀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对于昨晚两人都发生了什么,都说了些什么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
日子就这样过着,此时的雪天对于李钰来说真是忧心的时候,他看着日本兵穿着厚厚的棉服不禁想到我们自己的战士穿的破布烂衫,内心不免一阵的焦躁起来,如今货物是越来越难运出去了,好不容易搞出了一点却没办法运出来,无奈他只能就让这批货在账目上这么躺着。
整个民国二十九年对于李钰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一年,长谷这一冬天并没发现李钰有什么异常,于是对他的监视少了很多,李钰总觉得长谷对他的放心并不是他们没查出什么,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钰避免跟他接触每次都是匆匆的说了几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刘文汉还是老样子,每三天就在影壁那装作小商贩卖东西,犹豫卖东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李钰也上去这几家买买,那几家尝尝,每次都会偷偷地塞给刘文汉钱,刘文汉时常跟自己偷偷地说几句,不是柳如烟她们几个小姐妹日子也不好过,去的日本军官越来越少,就是他们打游击又剿灭了一伙鬼子,有时候刘文汉长时间没来李钰担忧了好几天,等刘文汉出现了他免不了对他是又打又骂的,这一条长长的街道被刘文汉形容鹊桥,李钰丢下一句不要脸,你的织女在如烟楼呢,就跑了回去,刘文汉时常纳闷的问他:“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卖身啦?。”李钰白了他一眼骂道:“货物我弄不出来,钱我还能弄不出来么,放心吧,也不看看物价长成什么样子,都有账目,我能搞得定。”
刘文汉对于李钰的账本还是挺有信心的,每次文辉见到刘文汉手里的钱都高兴的感叹道:“这不单单是钱啊,这还是咱们战士的铠甲,等咱们胜利了,一定要给李钰记头功。”
刘文汉遗憾的说道:“可惜啊,现在老百姓很多都喊他汉奸。”
文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些同志死后别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有些同志的上线死了,他的身份无人能证实委委屈屈的过了一辈子,说真的他们都是靠着信仰支撑啊,所以咱们一定要好好活着,等胜利了,我去给李钰同志证明,他是我们的同志。”
文辉的话仿佛是一句诅咒,他死在了反围剿的战役之中,刘文汉亲手埋葬了他,晚上李钰敲响了房门,众人见到是李钰来了熟练地让出了位置,李钰见刘文汉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言语,他上前握住刘文汉的手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刘文汉通红的眼睛看着李钰,委屈的眼泪流了下来,他低声抽泣的说道:“文辉.....牺牲了。”
刘文汉把头埋在李钰的肩上,李钰蹲在地上半天没挪动,索性他缓缓地跪在了刘文汉面前,任由他的眼泪顺着脖子流进了身体上。
刘文汉哭了一下抬起头,李钰给他擦干了眼泪,刘文汉这才想把李钰扶起来,可李钰朝他一笑艰难的说道:“腿麻了,等会儿吧。”
两人就这样用奇怪的姿势讲了一会儿话,刘文汉把李钰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给他揉了揉腿,屋内安静了许久,等李钰的腿伤好些了时候,他抱着刘文汉两人在床上依旧没有说话,直到李钰看了看时间他不得不回去,刘文汉送李钰到了门外,李钰回头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文汉平静下来说道:“带领他们继续战斗。”
李钰点了点头,就要拉开门的时候,刘文汉在身后说道:“今晚别走了。”
李钰回头笑道:“今晚要是不回去我估计以后都不用回去了,第五次扫荡马上开始了,我看看还能争取到什么情报。”
李钰回到账房的时候已经黑夜,他小声的拉开了门进到了房间,结果在漆黑的房间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这么晚才回来。”
李钰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看体型相貌仿佛是长谷,就在这时那人点燃了蜡烛,长谷的脸就这样出现了他的面前,长谷幽幽的问道:“你去哪里了。”
李钰半天没有回答,他努力的想着该怎么说,就听到长谷说道:“你也不必回答,我估计你现在说的话都是假的,只有去了刑房才能说真的。”
李钰身上不禁颤抖了一下,他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内心,平淡的说道:“长谷司令还想送我到刑房?我又不是没有去过。”
长谷拿起烛台走到了李钰的面前,火光照射着他的脸,长谷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随后摸到了他的脖子接着就是用力的一掐,李钰被掐的喘不上气,他拼命的挣扎着,长谷眼见着李钰的脸色渐渐变得紫红色,他放开了手,李钰顿时就摔坐在地上揉了揉脖子,长谷抬起脚就踩在了李钰的脚踝上,李钰疼的喊了出来,李钰忍着疼痛说道:“我姑父明天会过来,你弄上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长谷听到后收起脚,就在李钰已经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他抬起脚踩在了李钰的胸口上,微微弓着腰贴紧他阴森森的说道:“你以为我怕他么?”手上的烛台不禁微微倾斜,滚烫的蜡油滴落在李钰的身上疼的他不禁叫出了身影,长谷随即从李钰的身上撕扯下来一块布塞到了他的嘴里不让他发出一丝声音,接着他一只手拎着李钰把他丢在了床上,吹灭了蜡烛屋里陷入了一片的黑暗。
李钰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还是在那个沉在湖底的梦,从泥泞的湖底伸出一只只大手抓拽着他的身上,他的身上顿时一片一片的血迹让他倍感疼痛,随着他越拼命的挣扎,抓住他身上的手就越来越多,终于他不在反抗闭上了眼睛任由着那些手一直把他拽进土壤里。
从那天开始,李钰就没在见过长谷,很长的一段时间院子里的人减少了很多,李钰疑惑地问他们长谷去了哪里,伪军嘲笑道:“怎么,你还想他了?”李钰走后,那些之前对他脾气还不错的伪军朝他身后吐了一口骂道:“真脏。”
李钰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回了屋子,刘文汉也消失了很久,只留下了一个口信就走了,陈巳扬也久久的没能过来,上一次过来还是长谷走之后没多久,他看到陈巳扬的脸色阴郁了许多,他也没敢多问没等他开口陈巳扬就借口有事情离开了,这段时间陪伴他的只有吴炀,两人在屋里聊了很多,有一天李钰跟吴炀说道:“万幸有你在身边。”吴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直到民国二十九年的年底,李钰见到长谷他们一身伤痛的回来了才知道在八月份的时候,战斗发生了1824次,重击了日伪军的反动气焰,有力地配合了正面战场的作战,全国抗战的信心再次被点燃。
到了民国三十年的春节这一天,李钰走出了院门,原本想去长街看看的,结果发现在影壁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卖着他爱吃的糕点,李钰走上前来一边挑着糕点一边内心有些激动的说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