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的神明殿,云烟缓缓飘散,这里没有大雪,也感受不到冬日的严寒。
伫立雄伟金碧的殿宇,老奶奶和小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盛大的景象,纷纷好奇打量四周,惊叹不已。许天香却没有在意这件事,看了一会儿四周,就领她们到旁边的殿宇里去休息。
我没有跟过去,只是往许天香去的地方看了看,不难想象她对这里还算熟悉,可见记忆深处也没有遗忘和夜子息相处过的那些片段,一时不由感叹起来,也不知是在感叹她的人生,还是在感叹我自己的爱情,视野不禁朝蓝辰的背影瞄去,心口一下一下地抽痛。
其实对于他,我少了许多感伤的情绪,后世经历了太多的美好,足以冲淡过往某些时刻曾经留下来的遗憾,也足以令我对他不再感到那么的抱歉愧疚。
可是,重遇明烨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能否认自己曾经爱过,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正视人生中的另一段感情,那种情感似乎已距离我过去许多年。即便他还在,在距离我如此近的地方安然长存,我却不知道如果我不再接近,他对我,或是我对他,似乎还会像以前那样相伴相惜,长相厮守……
待许天香出来时,我和她打了声招呼,才送天美离开。
依依不舍,和蓝辰一起送她到世界中心。
天美再次打量四周,还是之前的结论:“这里真的和日月星辰很像,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认错了也很正常。”
这话说来,怕是只有我能听明白。
微笑着点头,天美朝我挥挥手,临走前还不忘看看蓝辰,同样面带微笑。
她施法离去,静默的气氛又在彼此身边蔓延。
我回头看着蓝辰,直接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带走:“我们也走吧,去看看该怎么处理许天香和夜子息的事。”
他就像一个木偶似的,任由**控,微垂着眼眸便随着我的步伐再次回到了夜子息管辖的世界,于神明殿中与许天香再次碰头。
可老实说,我并不想这样对蓝辰,他要是开心还好,不开心的话,仿佛做什么事都是多余的。
和许天香聊了聊接下来的打算,我站在主殿的门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问:“现在的难题只有一个,复活夜子息后,你到底要不要在他眼前出现。”
许天香的眉头又皱紧了,好似这件事跟我没关系般,眼眸霎时就别开了去,又重新落回我脸上。
她抱着手臂,靠着门板,瞳孔慢悠悠的转动,又露出那副算计人的表情来:“复活了他,接下来的事,你不是不应该继续插手吗?”
“你对他不好,我肯定是会将他带走的。”直言不讳,我在她眼前来回踱了几步。
许天香明显有些不耐烦,烦躁不安地说道:“那你要我怎样?跪下来跟他道歉?”
不是我管得太多,而是许天香没有想明白,她以为复活夜子息后,这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吗?
等到重塑世界,等到一切重新开始,她究竟是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造福人类这件事上,还是一门心思地奔着感情去了,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不过,回想之前天美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我突然顿悟了,原来天美就是担心我会在意这个,才刻意提醒了我那么一句……
可是,人活着的时候,总是要带有希望。我不能将他们的念想也剥夺,只能在能够给予的时候尽量去给予,成全世间的所有,方才得一个圆满。
见我久久不说话,许天香走到我身前近处,不安地询问:“你又在想什么,该不会是答应了的事也要反悔吧?”
“不是。”话音刚落,我便摸了摸腰间镇魂铃,之前天美说没有找到夜子息的魂魄,就是因为他的魂魄根本不在这儿。早在我观察他和许天香旧时过往时,我就将他和许天香的魂魄一并吸了出来。实然有些后悔,如果先复活的是夜子息,或许就不用听许天香说这么多浪费口舌的话。
下一刻,白光乍现,将神明殿中残留的硝烟也全部推了出去,眼前浮现出一道高挑颀长的轮廓,慢慢、慢慢地汇聚出男人的身形、五官、黑发、衣装……
那张脸由模糊变得清晰,英挺硬朗的面孔渐渐显露。
很难形容他是属于什么类型的男子,可至少从外貌来看,那是冷硬分明的轮廓,非多情之相。狭长的眉毛不浓不淡,一双丹凤眼生得十分恰当。可眼神却偏清冷之色,和我记忆中无数个不怎么懂得追求女孩子的男人一样,是我一贯疏离的对象,偏偏蓝辰以前也是这样,总是带着几分云淡风轻又目空一切的意味,看起来就不似常人,不容易惹人亲近。
但在慢慢的注视过程中,那双惑人的眼睛逐渐染上了哀伤之色,他几乎没怎么看我和蓝辰,眼角余光就已转向我身旁许天香。
短暂片刻,目光收回,刚刚复生的夜子息猛然扶住了身旁石柱,仿佛极力控制着情绪般调整灵息,垂下的眼中眸光波动得厉害,犹如万丈深渊即将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到这一步,我就不想再怎么插手了,慢慢后退,回到蓝辰身旁,一把拉住他的手,施法隐藏了身形。
记忆中,我们俩儿去人界游走四方的时候,也经常会使用隐身法术,他会陪着我前往任何一个我想要到达的地方,安静沉默地相伴,与我共同记录下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总想找回点儿什么。
那么情形已经这般复杂了,我还是希望能和以前,有短暂精心的时刻。
翻手幻化出黑色封壳的本子,我缓缓松开刚刚握住的手,执起笔来。蓝辰终于动色,垂眸关注我的举动,大概是知道我又要记录故事,眼中神情也柔和了几分,像是在怀念着什么,淡淡的哀伤在他眸底蔓延开来,却又是摇头失笑。
这样也好,只要他有那么一丝丝的笑意噙在嘴边,只要他能够感受到一丝丝和过往有关的情节,我就能感受到一点点的安慰,继续做我不得不去做的事。
看着前方,许天香和夜子息也是如是沉默着。
不过,很明显,许天香早已按耐不住想要走到夜子息身旁,但视野对上他,却又迅速别开。她难得怯弱地垂下高傲的头颅,盯着脚下浮动的云瓷,眉头皱得很紧很紧,就连一张美艳的脸庞也在此刻暗如死灰,神色反而比先前得知夜子息死讯时还要难看。
终究,还是先付出感情的那个人认输了。
夜子息依旧扶着石柱,语气淡淡地问她:“你没死,救了我?”
许天香抬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径自反问:“为什么要杀我?”
夜子息笑了,眼中汇聚着点点滴滴的光,很流水一般散了去,就连唇边的那点儿笑意也很快消失无踪,变成一种极近苦涩的冷嘲:“我至高无上的主神,难道不是因为您想要杀我,才会落入我布下的陷阱吗?”
他没动,不但身形没动,就连视野也牢牢锁定在许天香那张永远无法被他看穿的脸上。
我不知道这一刻许天香想到了什么,但她揣在袖下的手已猛然攥紧,指骨用力的泛起了一片白色。
那样的克制,她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和之前与我说话时的神情反应相比,此时此刻的她冷静极了,没有颤抖,没有哭泣,只是眉心微微蹙紧,一张脸望去依旧是那个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女人,惊艳得像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美则美矣,却饱含剧毒。
末了,她也笑了。
相比于夜子息的冷嘲,许天香笑得愈发嘲讽:“是我输了,怨不得人。”
话落,她转身,每走一步,都是如此的用力。
我扭头看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连忙收了纸笔,拉着蓝辰再次追上。他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向了身后,似乎对夜子息的关注更多。
“先去看看许天香,待会儿再回来找夜子息。”
说完,蓝辰迟疑转眸:“那位老奶奶……”
哦,对了,神明殿中还有别的人。
无奈之下,我只好暂时解除了法术,转身看着夜子息靠着石柱,微微阖上了眼睛。
只是一瞬,暗沉的眼迅速睁开,直觉般朝我看来,眼中又浮现出淡淡疏离的神色,还带着几分戒备,叫我脚步不由一顿。
于是,我便站在原地对他说:“许天香带了两个人界的人回来,安置在你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吧,我先去找她说点儿事,待会儿再来找你。”
如此,就真的带着蓝辰走了。
即便没有回头,也能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野带着几分揣测的注视,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许天香现在的情况。
我猜测,夜子息大概还不知道,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至高神了。
其他至高神若再次出现,也会随着时间一个一个的现世,再与曾经的人无关,只看天地五行会如何去重塑他们,这一点,连我也无法插手干预。
找到许天香时,她就坐在世界中心的那块主石上。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颇不是滋味。
毕竟是我的星石啊,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像这样坐在石头上,将视野放空到远处,望着茫茫无边的星河。
可是,这样排忧解闷,无疑是无效的。
我试过好多次,越是待在安静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就会越多;而前往热闹的地方,看着那些嬉嬉闹闹的人,又会觉得他们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心中的孤独感便会油然而生,比之前还要难受。
所以,这种时候找朋友聊心事是最好的。
我虽然和许天香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但此刻却不由走了过来,垂眸盯着她的发顶道:“人已经还给你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心里有数吗?”
许天香不答,只是扭头扬起下巴,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像是在生气。
大概是在埋怨我多管闲事,我也只得缓缓摇头叹气:“算了,我看你到现在还不懂,身为一个世界的女主神,究竟什么事才是你最重要的责任。”
我也想儿女情长,但我终究是尝到了儿女情长的代价。
许天香既然吃一次苦头还不够,接下来的事由着她也无妨。
转身,我看了看蓝辰的表情,之前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根本没有仔仔细细地观察过周围。刚才送天美走的时候,他倒是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可后来我很快就把他拉走了,估计他并没有意识到每个九门世界都是一样的,这会儿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锋利的眉角都皱紧了,神情显得有些难看。
“走吧。”我用力地拉住他的手,唯恐他误以为自己又在做什么关于镇魂铃的幻梦。
往夜子息的世界迈步,蓝辰转身转得极慢,说话的嗓音也是如此:“为什么会见到他们?”
“因为有朝一日,许天香或许会成为我的替死鬼。”我用心音密语对他说的这番话,心里想的却是我带你来了这里,你当然会见到这里的所有人了。
可蓝辰似乎依旧不这么想,他认为周遭的一切都是虚假不存在的。
看看他的眼神,我不再解释什么,穿过前方石门,便见到夜子息正居于至高神的居所内,整理着法器、法册、卷轴等东西,像是想要查找什么资料。
见我们突然出现,他眼中又露出了那番警惕的神色。
为了避免误会,我只是实话实说地解释:“不用防备,是我们救的你。之前参与叛乱的其余至高神都被我们收魂带走,如今这里只剩下你和许天香,也不会再有人跟你抢她了。”
那双眼依旧又深又静,却在听闻我的说法后,渐渐流露出一丝惊讶神色,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缓缓彰显,看不真切。
“你是……”良久,夜子息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我不想提及和许天香之间的关系,也不想告诉他,我的名字,只好随随便便地说道:“只是可以帮你们的人而已。”说罢,我又迅速问:“你打算做什么?收拾东西离开吗?”
显然,这并不是夜子息的意图。
他皱眉,盯着手中整理好的卷轴,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却看懂了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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