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齐灿灿好久没再听人提起过,可简简单单地三个字,却刺入了她心底的最深处。
“齐正廷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要执着多久?我不管齐灿灿是不是故意的,如果袁闻芮真有个闪失,你说该怎么处理?老袁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觉得他看见自己女儿这般模样,还会继续忍气吞声吗?他的地位确实不足以动摇你。可语言是把利刃,他大可以通过媒体狠击唐氏的要害!”
宋世珍说得有些激动,她字字句句中都带着不满。
“齐灿灿不能留!”
话落唐景云久久没有回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别提他。”
“别提?好,我可以不提。只要齐灿灿离开,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宋世珍的声音带着些许梗咽。
“不可能。”
唐景云不带任何犹豫拒绝了她的要求,口气十分地不耐烦。
“我忍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熬出了头,你却把他的女儿带了回来!你知不知道,每当我看到齐灿灿的脸,心里有多痛恨。齐正廷他根本不爱你!他喜欢女人!你清醒一点行不行?你亲手毁了齐家,现在装什么善人?领养齐灿灿能让你的良心舒坦些吗?不见得吧,十七年了,你敢说你没有后悔过?看着那张极为相似的脸,你敢拍着胸脯说你不后悔吗!”
齐灿灿躲在转角处。心跳得极为剧烈,她用手按在胸口,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听清宋世珍的每一个字。她的双腿莫名地开始发软,牢牢地靠在墙上。借着墙才不至于倒下。
她忽然想起在唐景云别墅中看到的不堪入目的一幕,他与宋旭交缠的身体,宋旭口中那个他无法忘怀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为了情妇抛弃她母亲的男人,那个为自己铸了一座美丽城堡而又亲手摧毁的男人。
她也想起自己桌前的那张全家福,落满灰的相片上,唯有齐正廷的脸上一尘不染。照片上的他,笑得是那样温柔,他的眼中,明明藏着世界上最温暖的阳光。
“我不后悔,他离开我的那一刻,就该知道后果。”
齐灿灿的脑子嗡嗡作响,唐景云冷酷无情的话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放佛魔咒一般,一点点地摧毁着她心中唯一一块净土。她知道的,唐景云向来决绝狠厉。下手从来都是最恶毒的。他是站在这个世界上顶峰的男人,他想得到的东西,没人可以夺去。
“好啊,你要做就做的更狠一点!你告诉我,那场大火,为什么独独没有烧死齐灿灿!你说啊!”
宋世珍也是名门出身,她与唐景云之间的婚姻虽是为利结合,可唐景云优秀、样貌非凡。试问哪个女人不会动心?她也曾拼劲全力让唐景云爱上自己,她以为她生下了三个儿子,唐景云会定性,会回到她的身边。可惜她错了,有一些事情,是永生永世无法改变的。
宋世珍跨前了两步,抬指狠狠地戳着唐景云的胸口,从牙缝中迸出几个音节。
“你心软了!齐灿灿就是最好的证明!”
宋世珍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她也知道这里是医院。可她没办法理解唐景云的所作所为。唐景云的心思,她琢磨不透。带着对齐正廷的恨意,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齐灿灿。
“你要是真的那么恨齐正廷,你为什么要留着他的女儿?”
齐灿灿的脸色煞白。她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眼前不知不觉便模糊一片,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记忆跌撞而来,她回想起那天吞噬掉一切的大火。她被困在书房的角落,烟熏得她睁不开双眼,她依稀记得齐正廷释怀的笑容。就在她昏昏沉沉之中,她被一道强而有力的臂膀拉起,随后肩头披上了一件被水侵湿的西装外套。用人用手捂住了她的抠鼻,冲破熊熊大火,将她带出了那栋被火染红的别墅。
等她再次睁眼,已经躺在了孤儿院中。后续的一切都是从报纸和电视中得知,那一天,她彻底的失去了一切,那个本就没有人情的别墅,在大火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一座空洞的架子,摇摇欲坠。
唐景云放火烧了齐家,唐景云从火中救出了自己,唯独只有她。
齐灿灿捂紧了嘴。额头的青筋不自觉地跳起。
唐景云收养她,并非意外,而是刻意而为。
阳光明媚的秋日,唐景云经过坐在草坪上的齐灿灿。他向自己伸出了双手,他手中有一颗彩色的棒棒糖。
他笑得灿烂。
他说。
“齐灿灿是吗?跟我回家吧,以后我会照顾你。”
“灿灿,齐家的债务已经还清了。从今以后,你依旧是豪门千金,你是我唐景云唯一的女儿。”
“灿灿,你笑起来很像我一位故人。”
他为了她才出现在那破旧的孤儿院,他为孤儿院建起了一座座新楼。她记得院长欣喜的笑容,他手中的支票,在风中摇拽,轻薄却又沉重。他是那样尊贵。他屈身只为把她带走。
一瞬间,齐灿灿忘记了呼吸,她拖着重而乏力的身体,一步步离开了医院。她的步伐紊乱。几次都要摔倒在地。她死死地掐着手臂,咬着牙。她想逃,她想离开。
鬼使神差中,齐灿灿站在了医院的顶层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翻过了高高的围栏。
冬日的冷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世界像静止了一般,她只听见自己悲鸣的哭泣声。
齐灿灿,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不仅认贼作父!你还怀上了仇人的孩子!
这个孩子,他真的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们之间的仇恨,无人可以进入!
齐灿灿张开了手臂,站在边缘之处。眼前是一片漆黑。跳下去,一定很疼吧,可是疼完她便能解脱了。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下辈子,她可不可以只生在寻常人家,嫁给平凡而温暖的男人,相夫教子,安然一生。
腹中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齐灿灿的悲情。重重地踢了她几下。齐灿灿目光一顿,双手捂在了肚子上,凉意遍布了她的全身。这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家伙,她想起倒在血泊中的袁闻芮,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片刻后,她慌乱地退后了数步。背脊顶在了围栏之上,发出一声闷闷地响声。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你告诉妈妈……妈妈该怎么办……”
她微微扬起了脑袋。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若影若现,好像在嘲笑她的卑微。站在黑暗之中,她觉得自己在被一点点地吞噬。那是抓不住的月光,是她永远不能涉及的领域。
即使这样,她还是爱了。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竟然是摧毁她人生凶手的儿子!
多可笑!
她永远都不会得到救赎,这就是活下来的代价。她以为十七年前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可时至今日,她才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明明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丝希望,可转身她才发现,她不过通向了地狱的更深处。现实不停地折磨着她,她现在连眨眼都觉得疼痛。这份痛楚是她所不能承受之重,她多希望十七年前,她也死在那栋别墅中。这样,她就不会苟延馋喘地活着,她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爱上一个有着世界上最坚硬之心的男人。
手机不停地响着,过了许久,齐灿灿才木然地接了起来。
“灿灿,你在哪?”
沈思勋焦急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齐灿灿握紧了手机,逃跑般地离开了屋顶,她极为勉强地支撑着身体,一步步走下了楼梯。
“沈思勋,你快下来。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
她不等沈思勋回话就掐断了电话,她站在停车场内寻找了许久,看到沈思勋的车子后,疯了般地扑了上去。沈思勋还没下来,齐灿灿斜靠在他的车门上。她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迹,看着车窗上倒影着自己模糊的身影,她忽地大笑了起来。
她当然要活下去,带着仇恨,这份痛楚,她要回以百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