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勋在医院门口找了齐灿灿许久,都没看到她的身影。她的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忽是想起什么,他折身上了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齐灿灿也不知道靠在他车边迷糊了多久,沈思勋才将她摇醒。
“困了吗?”
他伸手先把齐灿灿扶进车,系好安全带后才上了驾驶座。
“嗯,我想睡觉。”
也许是方才哭过的关系,她嗓子特别哑。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沈思勋其实也不太琢磨得透齐灿灿的性子,他私以为她会坚持到袁闻芮醒来,毕竟他劝说过好些,她都没有听进去。齐灿灿性格偏倔强,看似乖巧听话,实则认定的事情即使头撞南墙也不会回头。比起循规蹈矩,她宁愿选择头破血流。
一路上,齐灿灿几乎都没有说话,无论沈思勋问什么,她只回以微笑。她现在几乎是精疲力尽,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睡个三天三夜。可现实却逼迫着她,让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想她也许需要一个点时间好好缓和下心情,她靠在椅背上,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心里不由生出些许罪恶感。她就差一点,就做出了此生最后悔的蠢事。孩子永远是无辜的,他不该是她感情的牺牲品,他有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是她无法剥夺的。
这段日子,她几乎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似乎没有好好地关心过这个孩子,杨宁珊对孩子的付出都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要多。这小东西特别听话,从来不闹,就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肚子里。她不想孩子也与她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
等齐灿灿回沈宅,大约是凌晨两点左右了,侧厅的灯依旧亮着。杨宁珊捧着本书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了动静,她立刻弹跳了起来。
“灿灿回来了?怎么这么晚,饿了吗?”
看着杨宁珊一脸关切的模样,齐灿灿心里犹如刀割般疼痛。她恨极了自己受人牵制的一生,可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说到底,她还是利用了杨宁珊对孩子的期待。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却期待着重见光明的那一日,谁又能说她不是自私的呢。人就是如此,一旦撒了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去维持。
齐灿灿沉默不语,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往沈思勋身边靠了靠,这样的关心。她根本承受不起。她曾想得到很多爱,可真正得到的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她真的不配。
沈思勋垂眸瞥了一眼齐灿灿,顺手扶着她的腰,轻声道。
“灿灿累了,您也早点睡。”
杨宁珊蹙了蹙眉,见她一脸疲惫,也不再追问。
“好,快上去休息吧。”
直到沈思勋洗干净从浴室出来,齐灿灿依旧睁着双大眼,她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咬着下唇。
“在想什么。”
沈思勋的头上搭着块毛巾,水珠顺着发丝滴在了被子上,落出一滴滴暗渍。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转而又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不得不说,他的精力确实比常人充沛,即使白天耽搁再多时间,工作一定不会放下。他向来严于律己。不会用任何借口让自己怠慢。
他看得认真,也没注意到齐灿灿后面回了什么。直到她的双手落在自己的发上,他才发现齐灿灿正细心地为他拭去发丝上的水气。
“你先睡吧,一会儿就干了。”
沈思勋抬手握上了她的手腕,眉头不由蹙了蹙。齐灿灿平日吃得不少,可却依旧纤瘦,她的手臂上几乎都是骨头,好像稍微用点力便能握断。
“会感冒的。”
齐灿灿执意,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模样,她跪在床上,目光是飘忽的。沈思勋也由着她,等他看完了所有文件,龙飞凤舞地签好字后才扭头笑着问道。
“觉得愧疚?”
她的手很显然一顿,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她咬了咬牙,淡淡地吐了口气。
“没有,我付出的并不比你少,我手上的股份,终是你的。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不是,我也一样,既然付出了,我当然有理由得到相应的回报。我们谁也不欠谁,何来愧疚一说。如果真有愧疚,也是这个孩子,你母亲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伤心吧。”
齐灿灿故意说得狠绝,对于这份感情,她向来闭口不提,甚至回避。沈思勋自然明白,她越是装作心如磐石,越是暴露出她的不安。
“既然是为了利益,就不要想那么多,母亲总有一日能放下的。”
沈思勋扬了扬唇角,反身环住了齐灿灿。
“你若真怕她难过,不如骗她一生如何?跟着我,你也不吃亏。事到如今,你还可以全身而退吗?”
齐灿灿愣住,伸手抵在了他的胸口。如果她是清清白白的一个普通女人,她又何尝不想安然一生。她现在背负的太多,这种痛苦无法言喻,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不用管我。”
她宁愿孩子没有父亲。也不想继续拖着沈思勋。
她稍稍偏过了脑袋,似乎像是下定了决心。
“等孩子出生,我们再生一个吧。这样母亲也许会宽心很多。”
齐灿灿想不到再好的方法,如果能把伤害减到最小化,她也不是不能委屈求全,毕竟错的人是她。
沈思勋低声笑了笑,转而松开了手,钻进了被窝中,顺势也把齐灿灿拉了进来。
“强扭的瓜不甜,我不相信你能那么狠心。”
孩子对于一个母亲何等重要,若齐灿灿真的愿意给他生孩子,也不会拒绝与他携手到老。她想离开,必然是要脱开一切关系。他不愿事情过于复杂,他也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她想离开,他不会为难,用孩子绑住一个人太可笑,他做不到。
齐灿灿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沈思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
“灿灿,有的时候不要太逞强。”
他顿了顿,转头对上了她的双眼。
“你害怕了。”
过了许久,齐灿灿才轻笑了一声。纵然她伪装的再好,也逃不过沈思勋的眼睛。他已经足够耐心,他从未逼迫过她。
“对呀,我很害怕。我怕我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到出生的那一天。你也听到了吧,有人说是我把袁闻芮推下了楼梯,她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她不会轻易放过我,不然何需赔上一个发育完全的孩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承认,有人会相信吗?怕是不能吧,任谁都不会相信有人会拿孩子做赌注。”
她也不再伪装,怀疑别人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至少她会学着信任沈思勋。
沈思勋沉默了一下,语气更加温和。
“我相信你。”
他抬手捂住了齐灿灿的眼睛,他终是不忍心的,换谁也受不住她这般可怜楚楚。
“你没错,睡吧。”
齐灿灿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看不见沈思勋此刻的表情,心里却莫名的安心了不少。现在,她并不是孤身奋战。有了沈家做依靠,她不用害怕。唐景云一心想并吞沈氏集团,她自然可以抓住这份野心。最后谁赢,尚未有定数。她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只是还没有到时候。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一生辉煌,?家便是最好的例子。
齐灿灿次日起了个早,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便赶去了医院。沈思勋送她到医院后就离开了,他特别让沈家的司机候在医院门口,齐灿灿走得时候也方便许多。
袁闻芮始终没醒,但可笑的是。并没有人守在她的身边。也是,毕竟大家都很忙。孩子左右也是没了,她脱离了危险期,日子总是要继续。谁能打断那些人向上爬的野心?
齐灿灿进医院时与宋世珍打了个照面,她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不少,冲着齐灿灿笑了笑,还特别慈祥地交代她要注意身体。宋世珍的态度与昨晚简直判若两人,后面的争吵齐灿灿也没有听,看模样唐景云说服了宋世珍,但代价她就不得而知了。
齐灿灿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双手交织抵在肚子上。她正准备推开袁闻芮病房的门,里面却传来了对话声。
“活见人死见尸,你以为孩子没了,他就会作罢吗?”
这个声音齐灿灿十分熟悉,是唐纪征。可她回想了许久,袁闻芮似乎与他并没有交集,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的。
“你太狗急跳墙了,这方法并不高明。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搭上了自己的命?哦,对了,你才舍不得死。”
“我的孩子在哪……”
袁闻芮并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她的声音很虚弱,闷闷的,似乎嘴上还套着氧气罩。齐灿灿的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很努力才能听清她说的话。
唐纪征轻啧了一声,调笑道。
“你都不要他了,还关心他在哪干嘛?总不过是一团血肉,你还指望他能出声吗。不然你再偷摸着爬上我的床如何?真可惜,你的身体好像并不允许,再者我也不喜欢二手货。说实话,你也不怎样。不足以挑起我的兴趣。好好学学吧,也许你会得多一点,我说不定还能勉为其难地再操你一次,毕竟关上灯都是一样的。”
论恶毒,唐纪征丝毫不输唐纪修。
“你滚!”
袁闻芮被唐纪征的轻浮所激怒,她很明显不愿与他多说。
齐灿灿一脸震惊,袁闻芮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唐纪征的。她爱的不是唐纪修吗?她又怎会与唐纪征苟且,她这样做,唐纪修知道吗?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齐灿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摇了摇脑袋,眼前却是一片眩晕,双腿不知什么时候麻了,她不小心撞在了门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谁?谁在外面?”
齐灿灿立马捂紧了嘴,退后了几步。
袁闻芮有些激动,她微微地撑起了身子,疼痛感却使她不得不再次摔在了床上。
唐纪征看好戏般地冷睨着她,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数秒后。他微微用余光瞥了一眼病房的门,眼底充满了戏虐。
“紧张什么,这个时候谁会在?袁闻芮,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大家又不是傻子,可没那份闲心看你演戏。”
话落是一片沉静,袁闻芮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她瞪视着唐纪征,心里的恨意越发强烈。半响后,她咬牙切?地从牙缝中迸出一个音节。
“滚!”
唐纪征抿嘴笑了笑,转身向门外走去。关上门的一瞬间,还不忘再次嘲讽。
“提上裤子不认人,够狠。”
他莫名其地被摆了一道,自然是不爽的。说到底,自己才是被上的那一个。他这人向来有洁癖,根本忍受不了乱七八糟的女人爬上他的床。看着袁闻芮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心里也直犯恶心。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他简直是喜闻乐见。不过他也算见识到了,一个女人想上位,手段是层出不穷的。节操和三观。也许早被狗吃干净了。
唐纪征心情不错,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垮了几步后,又折身走向了拐角处。
“灿灿。”
齐灿灿身子一僵,她强忍着心里的反胃,极为勉强地扯出了一抹微笑。
“二哥。”
她的双眸中充满了厌恶,似乎像看到什么脏东西般。他们刚才的对话,齐灿灿听得一清二楚,这硕大的唐家,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表面终然再风光,也掩盖不住他们骨子里的污浊。齐灿灿不由感叹,有钱真好,不论再黑,都能洗成白的。
不过唐纪征丝毫不介意,他毫无畏惧地对上了她的双眼,笑说。
“一个人?我劝你还是别进去的好。毕竟疯狗都是见谁就咬,同类也不见得会放过。我看你的月份也挺大了,好好躲在沈家养着吧。”
他一语双关,不仅讽刺袁闻芮,也连带着齐灿灿。
齐灿灿冷笑了一声。
“二哥不挑食,我真心佩服。上自己弟弟的未婚妻,感觉怎么样?你们关系好到可以共享一个女人?”
她说得直白,丝毫不留余地。
唐纪征闻言脸色沉了几分,他眯着眸,压低了声音。
“不想活了?”
齐灿灿沉默不语,她紧贴着墙壁,下意识地与唐纪征拉开了距离。其实唐纪征刻意掩护了她,她本不该那么锋利。但她只要想到唐纪征用碰过袁闻芮的身体去接近?悦,就特别不爽快。可转而一想,唐纪征与?悦至多是金主和情妇的关系,她何须那么计较。
说白了,她还是不够聪明。她若是城府稍微深那么一点,也不该说开这层关系。
至于唐纪征为什么向着她,也许对比袁闻芮,他更看得惯齐灿灿一些吧。
齐灿灿退避三舍的举动全数落在了唐纪征眼中,他哼笑了一声,抬手掐住了齐灿灿的手臂,强拖着她离开了医院。
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将齐灿灿甩了进去。
一路上他踩足了油门,齐灿灿紧握着车门,提心吊胆。她几乎全程闭着眼,她此刻不敢再挑战唐纪征的底线。
目的地竟然是沈家的别墅,车子停稳的那一秒,齐灿灿飞快地拉开车门,却发现车子锁上了。她稍稍一愣,有些不耐地转过身。
“你想干嘛?”
多一秒齐灿灿都不想与他多呆,这封闭的空间,只会令她厌恶感倍增。
“呵,怕我到处乱说?你真怕你还会做吗?”
唐纪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比了一个嘘禁的手势。他长那么大,还真不知道怕是什么滋味。
“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你以为袁闻芮躺着就不能做什么了吗?她比你狠,惹急了她,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多谢二哥关心。”
齐灿灿忽是想到了什么,身子有些发冷。
“是你告诉她的?”
唐纪征的双眸深沉似海,不带任何情绪,过了许久,他才懒洋洋地回道。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他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意。
“下车。”
他不再看齐灿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齐灿灿呼吸微微一顿。随即推门下了车。她还没站稳,唐纪征的车就冲了出去,惯性差一点将她带倒,好在他停得位置离铁门近,齐灿灿双手握住了铁栏杆才不至于摔倒。
回到沈宅后,她先去了侧厅与杨宁珊打招呼,可杨宁珊的目光显然有些闪躲,看着齐灿灿进来,她有些紧张地将手中的报纸藏在了身后。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今天起得早,再上去补点觉吧……”
杨宁珊的话还没说完,许茉莉就神色慌张地跑下了楼,边跑还边扯着嗓子问道。
“妈,你看报纸没?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杨宁珊黑下了脸,用眼神示意许茉莉闭嘴,许茉莉一顿,这才发现了站在侧厅中的齐灿灿。
她干干地笑了笑。
“灿灿回来了。”
齐灿灿的目光顺着许茉莉落在了她手中的报纸上,看清了标题后,齐灿灿的脸色瞬时开始发白。
还没等许茉莉反应过来,她便抢过了她手中的报纸。
红色的标题上清楚地写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内容更加不堪入目,这家报社狠批齐灿灿恶毒,与袁闻芮一言不合便将她推下了楼梯。新闻不止把事情说得离谱,为了吸引眼球,更添了些根本不存在的勾心斗角。不仅如此,?家的旧闻也被揭露了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到?正廷生前的糜烂生活,极为隐晦地讽刺齐灿灿的阴狠是因为没人管教,文字下面还附了一张齐灿灿幼时在孤儿院落寞的背影和插满针管靠着呼吸机躺在医院久睡不醒的?绍成。内容很巧地避开了唐家,矛头直指齐灿灿。
齐灿灿有些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中,文字给她带来的冲击性不小。报道直指?家现在的落寞是报应,更是刻薄地讽刺?绍成永远只会是个植物人。
她可以不在意别人攻击她、误会她,可是她不能忍受他们强制性地带上?绍成。
杨宁珊一手扯过了报纸,丢给了一旁站着的女佣。女佣会意地收起了所有的报纸,匆匆离开了侧厅。
昨晚齐灿灿回来的的确很晚,杨宁珊不由地便将事情连到了一起。可她始终不相信齐灿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怀着孩子的母亲,纵使再狠毒,也不会如此不堪。
“灿灿,报纸上都是乱说的,你别放心上。”
对于?家的过去,杨宁珊也是知晓一二的。她并不是很在意齐灿灿的身份,无论她是否家族败落,亦或是唐家的养女,和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至少齐灿灿嫁进了沈家,她便是沈家的人了。这家报社很显然居心不良,字字句句无不是针对齐灿灿。
“是啊,我们是不会相信的!”
许茉莉拍着胸脯说着,她俯身拉住了齐灿灿冰冷的双手,轻轻地摇了摇。
“大哥也不会相信的!”
齐灿灿努力地调整着情绪。过了许久,她反手握紧了许茉莉的手。
“我饿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避开这个话题,她不想任何人同情她。从她怀孕以后,意外接连不断。唯有坚强,才能撑下去。
杨宁珊看她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暗暗地松了口气,起身亲自去了厨房。
等她强制性地吃下点东西回到房间后,才发现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沈思勋的,更多的是?悦。齐灿灿冲进洗手间,用凉水拍了许久脸颊,她保持着冷静,握紧回拨给了?悦。
“姐,怎么回事?那袁闻芮是谁啊?这报纸太过分了,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律师,这分明是诋毁!”
“乖,不要看报纸,也不要想相信里面的内容。”
“我当然不会相信,姐……”
“好了,我还有事。”
齐灿灿说完想说的后,便掐断了电话。报纸里写了不少?家的绯闻,?悦看了一定也很难过。
都放下吧,所有事,冲着她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