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冲进一个黑衣男人,他垂眸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椅子,而后将目光放在了齐灿灿身上,又问了一遍。
“怎么了?”
齐灿灿下意识地看向齐绍成,他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就静静地躺着。
“没事,我不小心踢倒了凳子。”
男人应了一声,将凳子扶了起来,顺着齐灿灿的视线看向了齐绍成。
“听闻齐先生昨日醒了。”
他语气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完全是随口一问。
齐灿灿却是背脊一冷,警惕地望着男人。
“你为什么一直在他病房门口,以前我没见过你。”
她的语气带着丝敌意。
“是唐总让我看护齐先生的。”
“哪个唐总?”
男人兴许觉得自己多言了,瞬时低下了脑袋。
房内安静到齐灿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完全缓过神。
齐绍成十五年前就醒了,可他却不曾下过这张床。她突然特别想笑,齐绍成既然醒了,怎么又能狠心让她独自面对暴风雨的洗礼,也是,齐绍成本就对她没什么感情。
在她的记忆力,齐绍成是一个极其注重颜面且严谨的人,她始终不敢相信,他是怎么做到佯装大小便失禁要让人伺候着度过这漫长岁月的。
她不停地琢磨着齐绍成为说完整的那句话。
他说她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假设他一直是清醒的,那么齐灿灿方才与他说的话他定然全听了进去,可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
齐灿灿此时只希望男人快点出去,她好仔仔细细地问清楚。
她扬起了脑袋,有些凶狠地问道。
“哪个唐总?你说啊。”
“是我。”
齐灿灿顺着声音看向了门口,唐纪征不知何时靠在了门边,他的发丝稍微有些凌乱,呼吸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看模样多半是跑上来的。
唐纪征向齐灿灿勾了勾手指。
“出来。”
齐灿灿站在原地,始终没有挪开步伐。
唐纪征眸光微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男人,男人会意地将齐灿灿推出了病房。
门被带上的一瞬间,齐灿灿终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你放开我!”
男人一惊,放开了齐灿灿。
唐纪征笑着扣住了齐灿灿的肩头。
“齐灿灿,你好歹在唐家学了十几年的规矩,我可不记得老爷子教过你这些。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你不知道?”
“你到底想干嘛?”
面对齐灿灿的质问,唐纪征报以冷笑。
“你自己没用,你问我想干嘛?那老头需要静养,你别没事找事。”
齐灿灿低低一笑,没有反驳。从她知晓了当年的阴谋之后,她就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试问她哪有那个能耐彻底击垮唐家?唐家百年家业,她带给他们的,不过是九牛一毛,那点亏损于唐家而言并不算什么。
“好了,去看看齐悦吧,她挺想你的。”
齐灿灿垂下了眸,双手不安地交织在一起。其实她刚来宾城的那一天就想来看望齐悦,可她无颜面对齐悦。
“我以为你不会再让我见她。”
唐纪征看着齐灿灿黯然无光的眸,稍稍缓和了语气,他暗自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后挥了挥手。
“你是她姐姐,我没权利左右你们。”
齐灿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齐悦的病房,房门上了一把铁锁,她略微恼怒地瞥向唐纪征,虚指着门锁,讥讽道。
“你们不愧是兄弟。”
连手段都如出一辙,齐家上辈子也许欠唐家的,不然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纠缠不清。
唐纪征没有说话,只命人打开了门锁。
齐灿灿踏进病房前,扭头问道。
“你不进来?”
唐纪征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表。
“给你一个小时,说完了就赶紧滚出来,不然你就在里面陪着她。”
听到了声响,齐悦立马撑起了身子。
看到齐灿灿,她的眼角忍不住滚出了泪水。
“姐姐。”
一别数月,看着齐悦的双腿,齐灿灿的呼吸徒然急促起来,她跨步冲了过去,搂着齐悦。
再多言语此刻都变得很苍白,感受着齐悦微微颤抖的肩头,齐灿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小悦,我带你走。”
她的错误,不该齐悦来承担。
齐悦轻轻地拍了拍齐灿灿的背,笑说。
“姐姐,不用担心我。纪征对我很好,离开他,我也许很难生存。”
“他对你好会把你困在这个病房这么长时间?”
齐灿灿难以置信,齐悦竟会如此平静。
“没有他,我也可以养你啊。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在唐纪征身边,他不会真心对你的,你的青春不该毁在他的手上啊。”
齐灿灿越说越激动,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妹妹,心眼却比她还死。她倒没看出是因为爱,齐悦对感情看得很淡,不像是意气用事的人。
齐悦摇了摇头,握住了齐灿灿的手。
“我不是怕姐姐养不起我,毕竟我吃得少。”
齐悦往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
“姐姐,纪征付了爷爷十年的医疗费,你走吧,离开宾城,不要再被约束。”
齐悦也不给齐灿灿说话的机会,她握得很紧,深怕齐灿灿会拒绝。她始终记得她们在机场时的对话,齐灿灿冷笑着说她卖身养家,很累的。齐悦信以为真。
“现在就走,出了医院你直接去机场。我和雪莉商量过,你……”
齐灿灿将脑袋埋得很低,她笑着打断了齐悦。
“不是因为医疗费。”
她霍然抬起了头,眉头蹙得很紧。
“爷爷醒了。”
话落齐悦并没有很吃惊,反而有些回避般地侧开了脸。
她的异样尽收齐灿灿眼底。
“你也发现了?”
齐悦没有否认,她心里也堵得慌。她也是无意发现的,有一天将手包放在齐绍成身边,由着接了通电话她记住了手包的位置,可当她将鲜花插入瓶中后,手包整个偏了出来。齐绍成定然在这个空档起过身,只是她从未揭穿罢了。她不停地试探齐绍成,甚至告诉了他齐灿灿过得很辛苦从而刺激他,他很能忍,就是不愿睁眼。
其实齐悦也不知道她们的维护是对是错,她也不知道齐灿灿的付出是否值得。
齐绍成比她想象中心狠太多,至少此刻她没看出齐绍成对齐灿灿有所关怀。
对齐灿灿不好的人,她不会放在心上。
“我经常来陪爷爷,我知道。”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好像周边的人都很清醒,唯独她齐灿灿活在梦中。
“姐姐,爷爷心中藏着个秘密,那个秘密有关于你。除了你,他怕是不愿和任何人提及吧。”
齐悦无力地笑了笑,齐灿灿既然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之前也是猜测,可爷爷舍得睁眼,定然是为了你。”
齐灿灿的思绪很乱,齐悦猜对了一半,可具体只能从齐绍成口中得知。
纵使她们在绞尽脑汁地猜想,也是徒劳。
但齐灿灿敢肯定,齐绍成不是故意不睁眼,也不是为了她。他在害怕,他害怕他睁了眼会死不瞑目。人到了这个岁数还如此惜命,真的可悲又可笑。
可究竟是谁在背后威胁齐绍成?她来偶尔也会来宾城看望齐绍成,除了这次,他身边基本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这是家私人医院,规模略大,医疗水平也很好,关于病人的身份,他们也是拿钱闭嘴的。
齐灿灿揉了揉齐悦的小腿,有意地绕开了这扰人的话题。
“你好好休养,既然你信任唐纪征,我也不会勉强你。”
她的确不会勉强,并非她默许齐悦的倔强。
齐悦双唇微张,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抿紧了唇。
当齐灿灿的手落在门把上时,齐悦忽地唤住了她。
“姐姐,你不要误会三少。”
齐灿灿闻言吃惊地转过了脑袋,她不停地回忆着,但不记得有过一刻与齐悦提及过唐纪修。
齐悦像是看出来她所想一般,有些紧张地解释道。
“你昏迷的那几天,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齐灿灿顿时愣住了,怎么可能?她早就对唐纪修死心了,说真的,就算唐纪修现在站在她面前让她滚,她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那天在山顶,我亲眼目睹他连中六颗子弹。我当时也很吃惊,我是数着胡章林给手枪上膛的。他与我没有任何交集,我不信他是为了我才咬牙支撑着的。”
齐悦甚至以为唐纪修不会活下来,可好在胡章林打偏了,尽管如此,唐纪修必然会留下后遗症。齐灿灿能出现在宾城,更说明唐纪修在意她。齐悦也不懂太多,可唐纪修能欣然接受不甜,他不会对齐灿灿太差。
她漂泊无依,齐灿灿又何尝不是。
走到今天,她看得很透,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无条件对谁好。
除了利益,索要的便是爱了。
齐灿灿瞬时沉下了眸,她收敛住脸上的笑容,冷声道。
“齐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听见齐灿灿直呼她的名字,齐悦不禁挺直了背脊。
“我……”
“你不会明白。”
齐灿灿曾希翼唐纪修对她有所怜惜,可到头来不过是自作多情。
“他但凡对我有那么一点情感,也不会亲手将我送回沈思勋身边。说真的,生下不甜后,我下定过决心藏匿于他的身后,做他见光死的情人。我不要名分,也不要他时时刻刻的陪伴。结果呢?我双手捧上的心,他不但没好好珍惜,甚至在上面狠狠地踩了一脚。”
人性就是如此卑贱,越是得不到,越是不甘心。
她经历了太多,早已不是十八岁的少女,她不会轻易被感动。
面对唐纪修,齐灿灿不愿多言,随即她敷衍了几句,不再听齐悦的劝说。
其实很简单,唐纪修不结婚,她可以任性。
但他结婚了,一切又不一样了。
她也有自己的底线。
齐悦听着似乎也有些急了,她急着反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嗓音。
“姐姐,如果人一定要看表面,我是不是也能理解你从未珍惜过我?就算看在不甜的份上,你若真心和三少撇得一干二净,不甜怎么办?”
旁观者清不过如此了,齐悦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唐纪征,唐纪征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还是能猜出一二。
齐灿灿此刻的震惊完全转化为了愤怒,唐纪修付出的这些,相比她心中的痛楚到底算什么?她的人生到底有多少个十几年?她就差把命给唐纪修了!她压抑着胸口的躁动,声音转冷。
“这些都不该你操心!好好养伤,好好做复健!”
齐灿灿下意识地摸上自己手臂上的抢眼,基本已经结上厚厚的痂了,可还是会痛。偶尔举起手臂时,总会传来阵阵撕裂般地刺痛感。
就在她们僵持的时候,门缝外传来了一声冷笑。
这个声音齐灿灿再熟悉不过,她深深地看了齐悦一眼,扭头拉开了门。
唐纪征靠在墙上抽着烟,脚底下躺满了烟蒂。
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齐灿灿有些嫌弃地屏住了息。
她本想快点离开这烟雾缭绕的走廊,可唐纪征大手一拦,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痞笑着吹了口烟到齐灿灿脸上,微微挑眉。
“等他来接你。”
这个他不用明说,他们心里都清楚。
齐灿灿正欲拒绝,唐纪征便俯下了身,附在她耳侧提醒道。
“我不想对你动粗,好好坐着。”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狠戳了一下齐灿灿的肩头。
唐纪征的脸上带着极为明显的不耐烦,目光总是不经意地瞥向病房的门,齐灿灿想他一定很想进去,但碍于面子,他绝对不会承认。
“我在外面等也是一样的。”
齐灿灿算是好心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但唐纪征却没接下她的好意。
唐纪征哼哼地笑了两声,收回目光,扬长而去,随之而来的是几个身材魁梧的保镖。
自从那件事过后,齐灿灿极为排斥接触异性,特别是体型高大的异性,总会让她不由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不堪。
齐灿灿进退两难,最终只能坐到了走廊的长椅上。
保镖看得很紧,她几乎走不出一米。
夜渐渐深了,唐纪修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齐灿灿快睡着的时候,唐纪修才缓缓地出现在她身前。
她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
她没问唐纪修去哪了,唐纪修也没问她为什么会等到现在。
他们之间也就这时候会有点默契。
接下来的时间,齐灿灿几乎每天起早赶来医院,她陪在齐绍成身边,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与齐绍成独处。
她身边不是唐纪修便是唐纪征派来的保镖,有外人在,齐绍成是不可能睁眼的。
齐灿灿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甚。她只能伪装自己是个关心爷爷的外孙女,偶尔会给齐绍成捏捏手臂。她无聊的时候会切点水果,但结局都是倒入垃圾桶中。
但她心里是排斥的,原本他们之间就生分,齐绍成又不动声色地躺了十几年,齐灿灿真的很难说服自己真心实意地关心他。
说白了,她觉得自己撕心裂肺的眼泪白流了,像个傻逼一样。
保镖也不是时时刻刻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齐绍成兴许也在等着时机。
一周后的午后,齐灿灿例行给齐绍成按摩着手臂,将他的手放回被中时,齐绍成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几乎是一瞬间,他朝着齐灿灿的手心中递入了一块冰凉的玉石。
齐灿灿抬眼暗自瞥了一眼保镖,将玉石紧紧地攥在了手中。与此同时,齐绍成屈指勾住了齐灿灿无名指上的钻戒,但很快,他便收回了手指。
玉石不小,齐灿灿今天穿了一条长裙,上面没有口袋。若是她一直停留在病房,没办法一直藏着。
她故作淡然地站起了身,伸了记懒腰后打了个哈欠。
“我困了,先回去了。”
这句话是对着保镖说的,为了显得自然些,她用空出的手掖紧了齐绍成的被角。
“爷爷,我明天还来。”
被保镖目送着出了病房,齐灿灿冲进了洗手间,摊开手心手,玉石上沾上了她的汗水。
比起挂件,这块玉石更像是把玩之物。
她深思了许久都没明白齐绍成给她的意图,玉石很透,也不像是有什么机关。
齐灿灿几乎一整天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这玉石她在哪见过,可具体是哪,她硬是想不起来了。
在她离开医院不久,齐绍成就被下了病危通知单。
这些齐灿灿并不知道,她前脚走出了医院,唐纪修后脚就推开了齐绍成的门。
唐纪修特意支开了保镖,偌大的病房内只有他与齐绍成。
他到了杯温开水,递到了齐绍成嘴边。
“还能坚持多久?”
齐绍成很明显地双肩一颤,数秒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望着唐纪修的眸光深沉而晦暗。
“你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了,但我希望你能把那些话带进棺材。”
唐纪修故意把话说得十分直白,这并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齐绍成滚了滚眼珠子,笑着接过了唐纪修手中的杯子。
他撑起身子前,唐纪修不动声色地垫了个软枕在齐绍成身后。
他们静静地对视着,似乎都在猜测对方心中所想。
好半天,齐绍成才舍得张口,却是有意地绕开了话题。
“那日你在我耳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唐纪修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谁又能说齐灿灿的固执不是遗传。
“如果有机会,您可以亲眼见证,可惜您没那么多时间了。”
齐绍成但笑不语,他记得齐灿灿说孩子姓唐,不用猜测,想必多半是唐纪修的孩子。他此刻还摸不清唐纪修的态度,再者唐纪修的心思太深,悄然无声地察觉了他假睡之事,城府不可小嘘。
“也是,我也趟累了。”
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齐绍成心里最清楚。他心中的那抹冷傲,早已被岁月蹉跎。
“您无法左右的事情,都托付给一个女孩子,您良心可安?”
闻言齐绍成沉下了眸,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杯壁。
“没什么安不安的,我不愿醒来,不过是想赎罪。”
游离在商场数十年,他的心早已黑得再也无法回头。
“好了,你也不用费尽心思套我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说。除了灿灿,任何人都不值得我信任。至于她为什么会生下你的孩子,我也不会多问。像你这样的世家公子,我也不指望你会一世一双人。”
齐绍成很艰难才能吐出那么长一段话,氧气罩上布起了一层水雾。
唐纪修讥讽一笑,他明白齐绍成的话中之意,无非是想表达他是个外人,所有的事轮不到他管。
“我不会同意。”
“抱歉,我不会再给您机会接近齐灿灿。”
他也不知道这份维护是好是坏,只是漫漫人生,齐灿灿不该承受别人带来的灾难。齐绍成能选择在这个时间醒来,想必也是做好十足的把握。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齐绍成的修为,是他达不到的。
可惜,唐纪修已经下定了决心。
“您能狠下心这么久,我不相信您是真心疼爱灿灿的。至于我说的那些话,您听听就好,我想您也不会放进心里。”
唐纪修缓缓起身,恭敬地向齐绍成行了记礼。
家教所致,齐绍成毕竟是长辈。
齐绍成看着唐纪修离去的身影,嘴角噎起了一抹笑意,他侧脸开向窗外,阳光明媚,却是他不能再触及的温暖。
其实齐绍成心里还是信任唐纪修的,不然他会死撑到底,不可能睁开双眼。
这点他们心知肚明,可没人拆穿。
等唐纪修回到别墅,已经是后半夜了。
齐灿灿房间的门没有关紧,昏暗的走廊上透出了一丝光亮。
唐纪修犹豫了片刻,轻声走了进去。
“怎么还不睡。”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扯了扯领带,直接躺倒了齐灿灿的床上。
齐灿灿这时才注意到唐纪修,略微有些慌乱地将玉石收进了抽屉,缓了缓神,她才走近了他。
“现在睡了。”
顿了顿,齐灿灿蹙紧了眉。
最近唐纪修的烟瘾很大,身上总是带着挥不去的烟草味。
“你脏不脏?不洗就睡。”
唐纪修稍稍挪了挪身子,闷哼了一声,依旧没有起身。
齐灿灿也懒得与他多说,抱了条毯子窝进了沙发。
她埋着脑袋,无比疲倦。隐约间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可却无从探索。
“你和沈思勋的合同,违约要赔付多少?”
原本的安静被唐纪修打破,他冷不丁地一句话令齐灿灿吃惊地抬起了眸。
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带着明显的回避。
齐灿灿特别想回一句管你屁事,可最终还是把话吞了进去。
“沈氏集团的股份你不能让,钱我会找个时间与他算清。”
唐纪修说得很自然,长腿相叠压在了被子上。
齐灿灿不自觉地环住了自己的肩,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唐纪修暗自调查她,甚至知道只有她与沈思勋知晓的合同。
“我会自己还清。”
只要沈思勋给她这个机会,她也不愿亏欠别人。
“你要还到什么时候,搭进一辈子去赔?”
唐纪修的语气冷了几分。
齐灿灿没有回答,不屑地讥讽道。
“唐纪修,你真无聊。”
唐纪修霍然直起了身,看了看咬牙切齿的齐灿灿,忽而低笑道。
“我去洗了。”
他就漫不经心地当着齐灿灿的面褪尽了全身衣物,白花花的屁股正对着齐灿灿,齐灿灿傻愣愣地盯了数秒,脸颊浮起了一片红晕。不得不说,唐纪修对身材管理的还是很好,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赘肉,臀部也很结实,想到这里,齐灿灿怒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瞥开了目光,心里咒骂了唐纪修一句变态。
唐纪修洗完后腰间只随意地围了一条浴巾,他坐在床头,甩了甩一头湿乎乎的黑发。
“过来。”
齐灿灿没动,也不想搭理他。
唐纪修挑了挑眉梢。
“就是这样对待金主的?齐灿灿,我可是付了很多钱的。”
齐灿灿咬紧了下唇,极为不情愿地从浴室中拿出了吹风机。
她双腿跪在床上,不耐烦地为唐纪修吹干发。
关上吹风机的一瞬间,唐纪修直直地向着她倒了下来。
他挺重的,背直接压在了齐灿灿的胸口,让她的呼吸微微有些不顺。
齐灿灿此时恨不得把他的脸抓花。
僵持了许久,直到她的双腿开始发麻,唐纪修才甩开了吹风机,搂着她钻进了被中。
关上灯后,唐纪修紧贴着齐灿灿的背,脑袋埋在她的颈间,还挺香的。
齐灿灿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了几下,唐纪修的手便摸了上来。
“别动。”
好歹他也是个男人,齐灿灿这有意无意地触碰无疑是在点火。
感受着唐纪修逐渐炽热的呼吸,齐灿灿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但唐纪修似乎没有那个意向,只贴着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齐灿灿慢慢地放松下来,困意也随之而来。
就在她缓缓闭上眸时,睡衣中忽地伸进了一只大手。
“想做?”
唐纪修没有回话,连捏带揉折腾了好半天,最后手掌摊开,覆在了她心脏的位置上。
也许是夜晚的关系,唐纪修的声音低哑却带着磁性。
“想睡觉,困了。”
而后他们不再言语。
唐纪修的眸子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他的手掌感受着齐灿灿极有规律的跳动,不再似从前那般剧烈,他的心中失望无比,却不由勾起了嘴角自嘲一笑。
齐灿灿终于有了改变,他却不想接受。
第二天醒来,齐灿灿特别后悔没赶走唐纪修,让他在自己房间睡觉。
袁闻芮看着她的目光有了巨大的改变。
等唐纪修出门去公司,袁闻芮踢开了齐灿灿的房门。
齐灿灿正刷着牙,望着怒气冲冲的袁闻芮,她也冷下了脸。
“齐灿灿,脸还要吗?”
不由分说就是一巴掌,用足了力,齐灿灿的脸被带到一侧,牙刷也跟着跌在了地面上。
齐灿灿冷笑。
“不嫌手疼?”
旋即回以同样的力道。
袁闻芮似乎没想到她会还手,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感险些让她摔倒。
“你敢打我?”
袁闻芮眸中带着诧异,捂着脸颊怒视着齐灿灿。
也许从小就没吃过巴掌,明明同为豪门千金,她们的生活却是天壤之差。在唐家的这些年,齐灿灿没少受过类似的羞辱。
下一秒,袁闻芮完全丢掉了往日的温和高雅,直接撕扯了上来。
她狠狠地揪住齐灿灿的头发,语气冰冷骇人。
“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不过是纪修养的一只狗!哦,不对,你不如狗。齐灿灿,你除了这幅残破的身体,你还能靠什么留住他?怎么?昨晚享受吗?你真是天生的婊子命!”
袁闻芮字字诛心,所有恶毒的语言用尽。
齐灿灿不怒反笑,她伸手一推,袁闻芮整个人跌进了浴缸中。后脑撞到了壁上,一阵晕眩过后,袁闻芮无视了姿势的丑陋,扑腾了几下爬了起来。
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指着齐灿灿的鼻尖。
“婊子!”
袁闻芮十指不沾阳春水,力气自然没有齐灿灿大,扭打了半天,她一直处于劣势。
兴许是气不过,她想再次扬掌。
齐灿灿准去无误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扯。
她们四目相对,齐灿灿笑得灿烂。
“你有本事让唐纪修赶我走!”
袁闻芮精致的脸庞慢慢变得扭曲,她空出的手掐住了齐灿灿的下巴,修长的指甲陷入了齐灿灿的皮肉之中。
“你能低贱到这种程度,还不是想死缠烂打着纪修。他已经和我结婚了,你还在期待什么?等他玩腻了,你说你齐灿灿算什么?啊?”
“十几年了,你还没清醒?你真以为纪修会爱上你?你配吗?”
袁闻芮的眸中全是怨恨。
齐灿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屑道。
“以前也许会,现在没了。”
下巴上传来的疼痛足以让齐灿灿清醒过来,她和袁闻芮至多是狗咬狗一嘴毛,改变不了任何。
袁闻芮丝毫没有松手的架势,她挑起了眉梢,笑得阴森。
“你以为我会信?”
齐灿灿扯开了她的手,退后了几步,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她望向镜子。
仔仔细细地看清了她们倒映的表情后,齐灿灿噗笑出声。
“信不信由你,你还是出去吧,你打不过我的。”
话落齐灿灿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她愿意留在这栋别墅,并不代表她会默默接受他们的侮辱。
去留无意,等齐绍成真正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不用袁闻芮赶,她自己会走。硬要说她是为爱留下,齐灿灿不会认,心底早已麻木一片,这个夏天都无法让冰冷的心回暖。
袁闻芮的脸色猛然雪白一片,齐灿灿的双眼毫无生气,犹如一摊死潭,恍惚间,她差点信了齐灿灿的话。
袁闻芮咒骂了一声,捂住后脑离开了齐灿灿的房间。
等她走后,齐灿灿打开水龙头,淡然地将下巴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周边的肌肤红肿刺疼,齐灿灿突然很佩服自己,唐纪修有意无意给予的糖衣炮弹,她竟没了半分动容。
晚饭时间,齐灿灿与袁闻芮相对而坐。
做饭的阿姨也察觉到了这丝诡异的气氛,躲在厨房迟迟不愿出来。
齐灿灿冷睨着袁闻芮包扎夸张的脑袋,讥讽一笑。
大约吃到七分饱,唐纪修回来了。
她们脸上都挂了彩,唐纪修沉默不语地坐在了主位上,脸色黑沉,却看不出喜怒。
“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袁闻芮的眼泪随之而来。
“纪修,灿灿不喜欢我。”
齐灿灿不由佩服她的演技,够逼真!如果她不是当事人,一定会信以为真。
袁闻芮做虚弱装扶着脑袋,身子不停地往唐纪修怀里蹭。
唐纪修淡淡地瞥了袁闻芮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了齐灿灿身上。
齐灿灿依旧不做解释,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后,才笑着说。
“其实我也不想打架,但三哥曾教导过我,他人伤我七分,我必要回其十分。”
齐灿灿说完后袁闻芮哭得更凶了,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真像那么回事。
袁闻芮刻意地将手臂放在桌上,上面带着极为明显的血痕,齐灿灿回想了好半天,她好像没抓过袁闻芮的手臂。
为了得到唐纪修的怜悯,她也是拼了。
就冲着她连自己都狠心下手,齐灿灿在心中为她鼓掌,算她厉害。
齐灿灿抬眸回望着唐纪修,他眼底带着难掩的痛楚,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下巴上的伤口。
若不是他怀中环着袁闻芮,齐灿灿差点以为他真的心疼她。
也许是袁闻芮哭得太久,唐纪修略微有些不耐烦,他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漫不经心地动了动唇。
“你想怎么解决?”
齐灿灿竟有些无言以对,他虽然是看着自己,但这话很显然是在问袁闻芮。
袁闻芮瞬时停止了哭声,养着下巴得意地瞥了一眼齐灿灿,旋即又委屈地梗咽道。
“我可以不怪她,但她必须向我道歉。”
闻言唐纪修低低一笑。
“哦?”
“灿灿怎么说?”
他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齐灿灿暗自憋了憋嘴,不就是道歉吗,对不起值多少钱?其实唐纪修不用询问她的意思,他定然不希望她与袁闻芮撕破脸,毕竟人家是正室吗,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不是。
她不过是个没地位的情妇,这点自我修养她还是有的。
“对……”
齐灿灿刚启唇,便被一记沉冷的声音打断。
唐纪修嘴角的笑意全无。
“你没做错,凭什么道歉?齐灿灿,你是不是傻?”
话音落下,袁闻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唐纪修。
“纪修?”
齐灿灿同样震惊,对于这样的维护,她莫名地心头一暖。
唐纪修前后反差太大,估摸着袁闻芮也没反应过来。
齐灿灿以为袁闻芮会发疯,可她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好半天都没再说一句话。
等唐纪修差不多吃完碗中的饭,袁闻芮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他们的相处模式太怪异,齐灿灿脑中闪过了无数疑问。
袁闻芮到底是怎么忍下这口气的。
只为在唐纪修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不能吧。袁闻芮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
见齐灿灿还呆坐着,唐纪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了一下桌面。
“以后你们独处的时候,把门反锁好,不要搭理她。”
“为什么?”
齐灿灿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唐纪修语气微扬。
“不锁门想让她进去再发疯?”
齐灿灿呼吸微微一顿,很显然她不是这个意思,聪明如唐纪修,他又怎么会不懂,左不过故意绕开话题罢了。
可唐纪修越是回避,她越是想知道他与袁闻芮之间的纠葛。
她所认识的唐纪修,不会利用一个女人来巩固自己在唐家的地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娶了袁闻芮。
被齐灿灿炽热的目光盯着,唐纪修稍稍有些焦躁,他大手一挥,低声道。
“吃完了上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
“哦。”
齐灿灿应了一声,艰难地迈出了步子。
其实这些都轮不到她知道,她心里明白。
齐灿灿踩上二楼的最后一节楼梯,袁闻芮双手环胸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有事?”
“齐灿灿,你挺可以啊。”
她抬手狠戳齐灿灿的肩头。
“我没发现身体这样好用,下回有空教我几个姿势呗。”
齐灿灿很难以想象这样污秽的话会从袁闻芮口中说话,她只当袁闻芮是气傻了。
“没空。”
齐灿灿几乎没有思考便拒绝了。
“那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好不好?”
袁闻芮目光不善,挑着眉冷笑。
齐灿灿眯紧了眸,她可没看出袁闻芮这样开放,再者她也不会愿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也不管齐灿灿的一脸厌恶,袁闻芮骤然靠近了她。
“反正都是伺候纪修,他开心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看袁闻芮的架势似乎不像开玩笑。
爱一个人,到底可以卑微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