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神情的变化如此明显,自然逃不过周围人的眼睛。
冷书屿瞧着他俩面上异于往常的喜色,眼底划过一道冷冽的光芒,心中暗骂一声“装模作样”,便打算转身回到自己的舍房。
然而,王,林二人接下来的动作却又吸引了众人的关注。
只见他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同时收敛起外溢的喜悦,但他们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期待却依然显而易见。
正当王诚手忙脚乱地将纸团藏入腰封之际,林玉瓒便不由分说,神色急切地拉着他跑了出去,还因动作过于急促,差点踉跄摔倒。
自始至终,两人都未发一言,却让院中的学子们心中充满了好奇,无法按捺,不免面面相觑起来。
陈阳忍不住心中酸涩,行至冷书屿身旁,带着几分嫉妒的语气,低声说道:“林师弟这下也是父凭女贵了,他女儿被圣上封为乐安郡主,从今往后,他怕是也会如王师弟那般目中无人。”
冷书屿的目光一直落在王诚走过的地方,在那处不远的角落,有一小小的白点躺在那里。
他的心头飞快地掠过一阵思索,嘴里不忘回道:“陈兄,王师弟只是待人欠妥,并不是目中无人。况且如今大家皆是秀才,往后之事亦不能断言,陈兄还是不要妄自菲薄。”
陈阳听到这番安慰的话语,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一次落榜已将他昔日的傲气消磨殆尽。
彼时,他也注意到冷书屿的眼神,顺势望了过去,随即便皱起眉头,轻声问道:“那是方才乐安郡主扔过来的纸团?王师弟怎未将它放好?”
冷书屿侧眸微微斜了他一眼,便抬脚向自己的舍房走去,并说道:“陈兄无需多虑,若是此物重要,王师弟自然会将其捡起妥善处理。”
陈阳瞧了一眼好友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抿了抿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小白点走了过去。
归燕阁之上,秋衣正手持着千里镜匿于窗棂之后,与此同时对着她的小主子进行实时播报:“郡主,老爷与大舅爷跑啦,他们连一句话都未讲。你的计划不会失败了吧?”
“啊?”
小以宁跑至她身边,想要再次向下望去,小脑袋也随之飞速运转起来。
难道她爹不赞同这样的宣传方式?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莫非要等到旬假之时,亲自去“谢谢”男主,再借机引出此事?
可那时她同窗的爹爹们应该早已将此事暗中传遍了!
一旁的赵雅见小娃满脸纠结的模样,上前安慰道:“郡主,反正日日都能见到老爷与大舅爷,您若有何不解之处,大可当面询问。”
小以宁当然知道不懂就问,只不过她心中有强烈的预感,这两个老男人往后对自己会比以前严苛数倍,言传身教也好,以事论据也罢,每日的长篇阔论定少不了。
轻松的日子看似要从手中溜走喽!
小娃闷闷不乐地思索着,最终忍不住抬起头,向赵雅倾诉心中的烦恼:“赵嬷嬷,可爹与大舅舅今日变凶了呢,他们定会责备晴姐儿愚笨。”
“怎会?郡主是奴有生以来见过最聪慧的孩子。”赵雅眼中满是慈爱与信任,柔声宽慰道。
小以宁如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恰在此时,下方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声“皇上要开恩科?”
小娃的脸色也因这声呼喊瞬间焕发光彩,她连忙侧耳贴在墙壁倾听着下方的喧闹。
赵雅见此,扬起笑意,继续与小娃道:“郡主您瞧,老爷与大舅爷都觉得您做的对呢!”
不知为何,小以宁听到这话,心中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那感觉比得了优等评定还要令人开心。
她悄悄探出头,凝望着下方喜极而泣的学子们,似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脸上也露出甜甜的笑容。
燕京的水,也因小娃的刻意之举,悄然泛起层层涟漪,而推波逐流的两人,也再度回到玲珑院中。
更深人静,小以宁早已陷入梦乡。
林玉瓒轻轻掀开床帘,小心翼翼地将女儿那屁股朝天的睡姿调整妥当,又静静凝视着女儿乖巧的睡颜,片刻之后,缓缓摇头,将床帘合上。
他踱步来到二层,与王诚一起隐匿于幽暗之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静谧的涵秋院。
方才他俩归来之时,涵秋院的众人逐渐恢复欲盖弥彰的平静,在暗流涌动下,纷纷回屋,潜心苦读。
现下,仍有几盏烛火顽强地挺立着,穿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芒,连那搅人清梦的鬼魅也不惧怕。
王诚微微侧眸,瞥了一眼老对头,感概道:“当年咱俩皆知读书不易,双耳不闻窗外事,阴谋诡计难以近身。可如今这些人各怀鬼胎,名利诱惑迷人眼误人心,玷污了这片圣贤之地。十年的寒窗苦读,险些葬送在自己的手中。现下,他们又紧紧抓住恩科这根救命稻草,试图力挽狂澜。”
林玉瓒也忆起往昔在云飞书院那宁静的时光,不禁轻声叹息:“倒是未料到,晴姐儿会先我一步将恩科之事抖出,虽说方法直白了一些,倒也让咱俩先一日享受这片刻的平静。”
王诚嘴角微扬,略显自豪:“晴姐儿肖我,自然聪慧无比。她日夜期盼着我为她考个状元归来,亦不想让我受涵秋院的纷扰。”
林玉瓒:......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着这个自说自话、厚颜无耻之徒轻嗤一声。
就在两人又要拌嘴之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林玉瓒侧身望去,便见赵雅恭敬地站在不远处,他心中诧异,连忙问道:“赵嬷嬷,您可是过来与我讲晴姐儿的事?”
赵雅轻轻抬眸,睁着带着笑意的眸子,微微颔首:“奴只是过来请老爷示下,如今小姐贵为郡主,自然不能以以往而待之,不知老爷让奴如何教导主子,严苛些还是顺着她些。”
林玉瓒闻言一笑:“赵嬷嬷严苛些便是,晴姐儿往后的言行举止定被人时刻盯着,出不得错。还望嬷嬷费心多担待一些,见晴姐儿有何不妥之处,便指出让她及时改正。”
赵雅了然地点点头:“老爷放心,只是奴斗胆有几句话想要跟老爷和大舅爷讲一讲,还望二位老爷切莫责怪妾身饶舌多言。”
王、林二人听到这话,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点头示意她尽管畅所欲言。
赵雅垂下眼眸,缓缓说道:“奴在小主子身边侍奉已有一年有余,这期间奴常常目睹两位老爷对小主子的教导之严,其程度甚至远超宫廷中的诸位贵人。起初奴并不懂,但随着与小主子日益亲近,奴逐渐察觉到小主子过人的聪颖机敏,倒也明白几分。”
说到此处,赵雅稍稍停顿片刻,紧接着,她再次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继续讲述道:“奴在宫中待了数十载,也见惯了娘娘们如何敦促皇子公主上进,皇子公主亦不负娘娘们期望,只不过那些只是些表象罢了,有些事只有我们这般身份低微之人方能略知一二。”
林玉瓒一下便听出话里的深意——矫枉过正,物极必反。
他眼里闪过思量,随即态度谦逊地作揖“赵嬷嬷,我虽曾在族学之中担任过夫子,但为人父却是头次,亦无长辈教导,你有何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赵雅默了一默,便开门见山道:“小主子年纪尚小,却已有了不输于大人的稳重。老爷应该也察觉到小主子甚少与大人哭诉女学种种,恕奴直言,此并非好事。先皇育有28子,他曾言:子女之间,不讲不是不愿,而是在他们眼中无人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