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经典情节“焦大醉骂”曝光了贾府两件糗事,一是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珍与儿媳秦可卿“爬灰”,这一孽情得到一致公认,没有任何质疑之处。
可第二件事“养小叔子”却异议很多,王熙凤与宁国府的贾蓉,便是其一。
依据之一就是《红楼梦》第六回,王熙凤当着刘姥姥的面戏弄贾蓉,表现出诸多“暖昧”之处。
关于书中的这一段描写,《蒋勋说红楼梦》也言之凿凿,认定为王熙凤与贾蓉调情。
这其实不大可能。
不妨回放第六回王熙凤戏弄贾蓉的画面,细细分析便可明白:王熙凤既不可能与贾蓉暗生情愫,更不可能当着刘姥姥的面公然调情。
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刘姥姥经周瑞家的引荐,一进荣国府“打秋风”,安排好贾母中餐的管家王熙凤回屋吃过饭,正听着刘姥姥“飞红了脸”乞求施舍。
这时,宁国府的侄儿贾蓉进来向婶婶王熙凤借玻璃炕屏。王熙凤先是假装不借,说炕屏已给人了。贾蓉便嘻皮嘻脸地立马下跪,要王熙凤可怜他,不然回去无法交差。
王熙凤对贾蓉一番取笑后,便将玻璃炕屏借给了他。可贾蓉刚出去,王熙凤“忽又想起一事”将他传回来,等满脸笑容的贾蓉“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时,便有了十分“暧昧”的反常表现:
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脸一红,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答应个是,抿着嘴儿一笑,方慢慢退去。
什么紧要的事?让王熙凤欲说还休,忽然间就红了脸,说不方便,现在还没精神,要晚上才告诉。
贾蓉的举动亦透着古怪,先笑嘻嘻的下跪厚着脸求情,之后又满脸笑容等王熙凤回话,离开时还“抿着嘴儿一笑”。
这些“暧昧”的情形,便成为王熙凤养贾蓉这一所谓的“养小叔子”之论。
实际上,此论根本不成立。
王熙凤与贾蓉看似“暧昧”的言行,其实不仅是贵族之家的青春儿女因年龄相当、又走得近而表现出的高高在上外,还剧透曹公别有玄机的创作意图。
正派的王熙凤哪可能与贾蓉有私情?且不说贾蓉是她正儿八经的侄子,与“养小叔子”不搭界,单就王熙凤的人品与“三观”而言,也不可能与纨绔的贾蓉发展为伤害家庭的情人关系。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熙凤虽说“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但性格豪爽大气,是有名的“凤辣子”,也是有名的“醋坛子”,感情是出了名的忠贞专一,她对丈夫贾琏其实很恩爱,根本容不了第三者插足,怎么可能自己“拈花惹草”还发展婚外情?更何况她代理荣国府,追求大权在握的风光生活,特别在意自己不可侵犯的尊严,只要有男人触碰她的底线,亵渎她的感情,是不惜狠下毒手的。
她“毒设相思局”弄死贾瑞就是明证。
而纨绔子弟贾蓉,比贾瑞还无耻,本身轻浮浪荡,卑鄙下流,毫无伦理道德底线,与贾珍、贾蔷等人把宁国府弄得“除了府门前那对石狮子干净外,其它都不干净了”!
如此天渊之别的品行,王熙凤可能看上贾蓉养他这个小白脸吗?
显然不可能!
二十一回王熙凤的心腹丫鬟平儿指责贾琏花心时,就曾一针见血指出:
“他(王熙凤)醋你(贾琏)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
可见,王熙凤感情的专一是板上钉钉,没得说的“行得正”。
王熙凤之所以当着刘姥姥的面戏弄贾蓉,这不得不说是曹公创作意图的有意为之,旨在渲染聪明的王熙凤心机与醋意之重,展示她世俗的情感纠葛,寄望实现“一箭三雕”的小心思:
一是拉拢贾蓉,让年轻的贾蓉成为她管家的忠实打手,心甘情愿受驱使。因贾蓉的德行王熙凤清清楚楚,这样的卑鄙小人用好了就是一枚很有威力的重磅炸弹,可以指那打那,取得特别的效果。
贾蓉贾蔷两兄弟后来受她指使,在“毒设相思局”一节捉弄贾瑞,贾瑞被淋得一身屎尿,还写下百两银子的欠条,即是如此。
二是有意冷落刘姥姥。王熙凤面对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内心是看不起的,不过碍于大家闺秀的素养、贵族之家的体面而假意接待。她接济刘姥姥二十两银子,主要还是因周瑞家的真心帮忙,出于王夫人授意之下,偶然的一次积德行善罢了。
王熙凤之所以当着刘姥姥的面戏弄贾蓉,也有故意冷落刘姥姥的意思,体现她管家的威风:我连自家亲近的侄儿都可以想当然地任凭使唤,何况他人?暗示年老的刘姥姥“尴尬”而退,到此为止,今后不要再来这里伸手要钱!
三是刺激贾琏。王熙凤对贾琏的花心原本很不满,但自己没有育下男孩,不能妒忌丈夫,何况“七出之罪”哪敢公然冒犯?这样无奈的困境下,王熙凤便拿高颜值的贾蓉当棋子,有意说说笑笑与他亲近,还偶尔表露一些出格的言行,实际上就是警告丈夫贾琏,得对自己绝对忠诚。
当然,王熙凤与贾蓉的“极限拉扯”,不能说完全是演戏。毕竟都是二十岁不到的青春儿女,因走得近情感上又放得开,虽说不妥,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常范畴。
这恰好体现王熙凤的正大光明!
所以,自视心中无鬼的王熙凤才敢在公众场所坦荡地显示自己的随心所欲。
可见,王熙凤当着刘姥姥戏弄贾蓉,不过是她大权在握时抖了几许心机与醋意罢了。这与“暖昧”无关,更扯不上王熙凤“有伤风化”、“养小叔子”这样的风流韵事。
当然,王熙凤这番泼辣胆大,并不可取。贾蓉倒是拉拢过来,成了她使坏的跟班“打手”,对刘姥姥和贾琏而言,其实没有多大效果。
睿智的刘姥姥哪不明白王熙凤的小心思?但庄稼人的质朴,让懂得感恩的刘姥姥还是二进荣国府、三进荣国府,还成了她王熙凤意料之外的唯一贵人。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贾琏,心性如此,怎可能被警示点化?最终他还是与王熙凤形同陌路,分道扬镳而去。
综上而言:王熙凤当着刘姥姥的面戏弄贾蓉,实际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也告诫世人,有心机没错,有醋意也没错,关键得走正道,要有度,知进退,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