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见?”
晏南修在赵大人面皮上看了一眼随即收回。
一进宫路上遇到了几位大人神色都有些奇怪,可是他没那闲功夫去问。
这会儿两人并排走着,就想试探问一句。
“你和皇上很久没见面了吧,皇上今儿在早朝上提了您一句……您就出了府,真为您高兴。”
赵大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木讷又窘相的笑容,尽管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想到他刚出府,话到嘴边就先祝贺吧。
“有什么可高兴的,昨晚我就见到父皇了,我们一起去了安阳王府,看疯了的晏萧行。”
“安阳王孙疯……疯了!”赵大人眼睛睁得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疯了。”晏南修格外认真的对他道:“他还是疯了好,他背地里做的事可不少,真要追究可不是疯了那么简单。”
赵大人像被雷击中定住了身,宁王这话的信息量大太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安阳王疯得不是那么简单,再想起早朝圣上的话,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晏南修也不管他,赵大人这一根筋的脑袋和死倔的性子,和他说出这些算是帮他一把。
很快来到御书房外面,不出意外晏南修被拦在原地。
晏南修眸色一沉,往前趋了一步,惊得苏福喜连退两步,把身子稳在门口道:“硬闯的后果,宁王可要想清楚!”
晏南修眼神微敛,冷笑道:“本王只是想让苏公公去通报一声,我找父皇有急事。”
苏福喜知道他的性子,如果不说清楚,这人怕是拦不住,“皇上知道你会来,早就下令谁都不见,李长风在里头呢,谁也靠近不了。”
莫奇死后,宁王就硬闯过一次,这回可得把人守好了。
皇上把李长风都叫来了,事情比那次要严重。
话虽这么说,苏福喜还是走到晏南修面前,又轻声在他耳边道:“人暂时没事,你就别来添乱了。”
晏南修微微张着嘴问,“人在哪里。”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指云裳。
听到她暂时没事,他陡然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也有了缓和。
苏福喜看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不忍地道:“宁王您就别问了,老奴也不知道,现下云姑娘肯定安然无恙。”
苏福喜是不肯说还是真不知道?父皇这么煞费苦心把云裳抓去,只是把她关起来,他怎么都不信。
他从昨夜父皇的话里,明明听到起了杀心!起起伏伏的心始终很难做下决定。
见宁王没有要走的意思,苏福喜站在一旁和他说了这两年皇上的状态,“皇上年轻时在战场上落下了不少旧伤,在汝州那些年又不好好照料身子,身子亏空得厉害,很难睡个完整觉。”
“皇上昨天夜里头从安阳王府回宫后咳了一整夜,天快亮时就拟了圣旨,皇上这两年为你的事操了不少心。”
苏福喜能在几代帝皇跟前伺候下来,地位不降反升,主打就是一个忠诚周道和尽职尽责。
他有手段没有野心,反而把自己熬到了太监总管的最高位置。
多朝下来,不管是皇上皇子对他都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当然希望这几句话能让晏南修体谅一下皇上的不容易。
可是晏南修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眼珠子转了转问,“苏公公,你就给我交待句实话,父皇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
晏南修颇为煎熬问出这句话后,背着手在门前踱来踱去,仿佛在给他思考的时间。
等了半天,苏福喜都没回话。
时间越久他的嘴就抿得越紧,最后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晏南修疑惑不解的看到苏福喜,生怕说露嘴把牙口闭得这般紧,没好气地道:“苏公公我能连自由都不要,把云姑娘从牢里救出来,你觉得几句话能打发走我吗?”
本以为能从苏福喜嘴里激出一句半句信息,谁知他反而闭口不言,晏南修不由得把声音提高不少。
苏公公眉头像把锁一样紧紧皱着,思考了好半天,才动了动眼珠子道:“宁王出府不易,要慎重。”
宁王这咄咄逼人的性子,真让他知道了云裳的处境,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他哪敢再说什么,只能讲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目光谨慎地看着他。
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宁王,真是像极了皇上做皇爷的时候。
什么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做任何事都随心所欲,最终只会害苦了自己。
出了大半天的日头,把石头都晒出了青烟,这会儿悄无声息的躲进了云层。
乌压压的黑云像鬼似的很快就拢住了天空,看这天很快就要落雨。
“宁王,这天马上又得下雨了,您就先回府吧。”苏福喜看了眼天,擦着被闷热浸出汗水的脸庞好言相劝。
“见不到父皇我不走的。”晏南修依旧背着手,稍微迟疑了一下又抬着下巴道:“如果公公肯稍微指点,我一刻也不留。”
苏福喜唉了一声,嘴唇几度张了又合道:“老奴是真不知!”
很快雨水哗哗从天空中落下来,得~这下真是走不了了。
苏福喜看人是劝不走了,也不再再做无用功,悄眯眯去别处忙活了。
待到傍晚,宫女们端着晚膳一份一份地送进了御书房,饭菜送到尾声,纪婉伶带着几个宫女也朝这边走来。
两人浅浅行过礼后,纪婉伶道:“我屋子里摆了饭菜,能否请宁王一起用晚膳。”
宫女听到婉妃邀请宁王用晚膳眼睛都睁大了,连晏南修都迷茫了,他们俩从来京都从未有过交谈。
当初百色破城后纪婉伶还能在战火中毫无惧色,是个非常能沉住气的人。
能当着宫女的面直接叫走他,看来事儿不小,晏南修在心里揣测这步棋是否动得太早。
仅思考了一息,晏南修便应了一声:“多谢娘娘。”
瑞德帝在房内,听到俩人的对话,把筷子往案桌上一扔,顿时没了胃口。
东沙一战太多家家破人亡的人,很多人家全族都死光了。
纪婉伶是一个性格大方渔夫家的女儿。
除了歌声悠转没有半点才艺,从表面看不出什么破绽。
成王府的老奴看到这个和成王妃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收入府中做了婢女也说得通,可是一切都太巧合。
瑞德帝本来早就打消了怀疑的疑虑,可是今日他们的对话,却让他不得不起疑心。
这俩人从来没有过交集,也不应该有交集,叫南修叫走,难道是想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紧张的关系,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瑞德帝的疑心病又被勾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重和宫,宫女和太监看到婉妃领着宁来一起来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用眼示询问跟在后面的宫女。
宫女也摸不清情况,在去御书房的路上遇到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太监,说今儿皇上不见人,婉妃也没往回走。
走到御书房门口,就把等在外头的宁王请了过来。
两人刚入座,苏福喜领着御膳房的太监赐了几道菜。
婉妃和宁王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疑惑。
苏福喜暗中观察到他们的神色道:“宁王很久没在宫里用膳了,皇上体恤您,特意让厨子加了几道菜,都是您爱吃的菜。”
“有劳公公了。”送别苏公公,晏南修若无其事的大口吃起热气腾腾的御菜来。
父皇送上御菜,还留下了一个小太监,用意不言而喻。
可见纪婉伶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太监宫女一步不离的在旁边服侍,两人根本说不上话。
吃到尾声,纪婉伶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水漱口,摆上去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一大块茶水溅到了桌上。
旁边的太监连忙去拿绵布,纪婉伶宽大的袖口挡住了其它人的视线。
小手指迅速在茶水上写下隆兴两个字。
晏南修的视线从那处茶水上快速收回,他站起身作了一礼,“谢娘娘款待,我该去找父皇了。”
纪婉伶独自惊讶了一瞬,很快回了礼,“天色已晚,宁王不如早些回府。”
“父皇赦我出府,应该当面感激。”
“说得也是,可是皇上日夜操劳,想清静几天,宁王想见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纪婉伶说得笑脸盈盈,小太监听在心里很觉得很暖心,皇上身边就属婉妃娘娘最平易近人。
晏南修一动不动的盯了婉纪片刻,眼神变了几变,最后道:“娘娘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小太监听到宁王这么说,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今日不见人明显为了避开宁王,两位王爷没一个省心,还好身边有婉妃这么温婉识大体的人为他着想。
回到宁王府,香玉早已经在府内等候。
虽是第一次入府,她对王府没什么好奇,一直站在书房的窗边。
看到晏南修推门进来,香玉单刀直入地说:“你太冲动了。”
今日听到宁王入了宫,她就知道晏南修是为了什么事,一直担惊受怕,暗子说宁王出来了,她一匹快马直接来了宁王府。
“你们连个人都保护不了吗!”晏南修猛的一拳捶在窗棂上,像是要发泄他的无能为力。
香玉拧着眉道:“这件事皇上做得很隐蔽用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是李长风带着太医一起去的。”
“为何不通知我!”
香玉没说话,她这两年费了那么多功夫,查清晏萧行再到把他扳倒,晏南修算是立了大功。
离出府只有一步之遥,当然不允许这时出任何状况。
两人心知肚明对视了一眼,目光都很坚定。
晏南修突然哈哈笑出了声,“你们都希望她死对不对,她没死,你是不是失望了?”
香玉确实是这么想的,她静静的看着他无能狂怒,心中没起一点波澜。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皇上怎会留下云裳的命。
这点就连晏南修都很意外,纪婉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才说上话。
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在阻止他去见皇上,这些话别人听不出什么话意,可是他完全明白。
晏南修一抹利刃般的目光扫在香玉脸上,“她在隆兴寺,查清楚关在哪处,最好能弄出来。”
香玉站在暗处,隐在灯光里分辨不出表情。
一个有勇有谋杀伐果断的人,偏偏贪了色。
想到他被一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脸上不自觉的挂出一丝冷笑。
她说了一个好字,怕怄死想及时告退,又被晏南修叫住。
“出来后,我会把她送走。”晏南修转头望向窗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隐藏着很深的挫败,“我知道很从事都不能再改变,我不会再一意孤行,让您担忧了。”
香玉看着晏南修的后背,目光似乎穿透了身体。
她好像看到年幼时奶声奶气的人,十四岁冷漠又疏离的人,南信城头一回露出脆弱的人和那场大雨中热烈有温度的人。
都是眼前这个人,又都那么的不一样。
不断在成长,每次见面都是一个新的蜕变,变到最后认了命。
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权欲的顶峰行走,成长不是坏事,而认命又不是好事。
香玉沉吟少顷道:“王爷,功名利禄长路迢迢,有人满盘皆输,有人笑到最后,无外乎一个定字。”
晏南修始终没从窗前走开,过去功名利?他一样未求,不照样满盘皆输,全都求到便能笑到最后吗?
从成婚后他就在走一条没有归途的路,走得那么的通畅,又那么的疲惫。
隆兴寺到了夜里非常的安静,云裳口里没有任何食欲。
女僧人送了两回饭,她一口没吃反而闻到味道吐了两回,感觉身上最后一点热气都被吐没了。
门缝处被雨洗过的白星子从透进到屋里,清清冷冷的光线照在地上像寒冬里的雪地。
晚饭时间想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近女僧人的身,她的手只要碰到自己,便会被弹开几步,功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门突然被打开,一床厚厚的棉被扔了进来,云裳倦在软垫上蹭的站起来,做着毫无用处的挣扎。
云裳看到门又被关上,扯着嗓子喊:“大师,你行行好,放我出去。”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这间佛堂摸索了一天,发现这里构造堪比铜墙铁壁,想逃出去绝无可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女僧人身上。
无奈这位出家人,没有佛家应有的半点悲悯。
折腾了一天,早就又饿又累,饭菜送上来半个时辰,不管她吃没吃都会被收走,眼下肚子好像被掏空了正饿得咕嘟咕嘟叫。
她看了眼地上的棉被,在极度失望中从佛像前的软垫上爬起来,把棉被往软垫上一放裹在里面,面对着那尊佛像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