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侵袭,枯枝败叶在夜风中摇曳,发出阵阵呜咽。
一抹月光,艰难地穿透破碎的窗棂,斑驳地洒在死寂的宫宇之中。
此处乃是被遗忘的冷宫,岁月在这里凝固,时间仿佛静止。
一阵轻微的“吱嘎”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锈迹斑斑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一个宫人手中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踏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刚跨过门槛,一阵断断续续、哀婉动人的唱调便传入耳中。
“……风卷残云过眼烟,江山如画易更张,莫道浮生多苦难,云烟过后见真章……”
旋律哀婉,词意凄切,如同孤雁南飞,诉说着无尽的不甘。
宫人循声而去,里面女声唱调越来越高亢。
他推开门扉,一股寒风趁机而入,拂动了屋内梳妆台上女子的长发。
发丝纷飞间,半掩着她那张在光影交错下更显诡异的容颜,似疯似癫。
宫人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他迅速反手关门,点亮了烛火,温暖的光芒渐渐驱散了房间内的寒意。
女子已停下哼唱,安静地看着他。
宫人将食盒放在桌上,问:“怎一个宫人都没有?”
女子缓缓起身,步向桌边。
烛光下,一张秀丽而略显沧桑的脸庞逐渐清晰。
她眼角的鱼尾纹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却也让人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倾城之姿。
一身素净,头上没有任何钗环。
抬头,眼神阴沉。
“大冷天,除了你这傻子,谁会往冷宫里跑?”
她举止优雅地坐在桌前,等着宫人为她布菜。
女子似乎是饿了,吃得有几分急切。
不过片刻光景,她便已放下碗筷。
纤细的手接过宫人递上的热茶,连饮数口才稍感满足。
宫人始终含笑相陪。
女子斜眼看着他,神色不善:“那轩辕家的小兔崽子,最近可又干了什么蠢事?”
宫人垂首,与她细细说来。
待宫人言毕,女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哼,把流落民间的稚子扶上帝位,哀家观那秦宣,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眼中满是寂然,语气骤然变得冰冷。
“哀家曾以为,轩辕凌一旦稳固权势,复仇之路便遥遥无期,未料世事弄人,那些愚昧之徒,竟因他血脉之疑,亲手将其从龙椅上拉下。”
她的话语中,既有快意恩仇的畅快,也夹杂着一丝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此等愚昧,实乃天助我也!”
“看来,无需我等费心筹谋,轩辕家的基业自会毁于其后辈之手,此乃天命难违。”
原来,这名女子竟然是传说中早已疯癫的太后李氏。
此刻的她,神智清醒,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暖玉,眼中闪烁着寒光。
“秦宣此举,分明是想步哀家后尘,却不知,他是否已准备好承受同样的反噬?”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墨寒,此番,哀家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
“去设法接近新帝,博取信任,再暗中给他下药。”
“待小皇帝一殁,哀家倒要看看,这大启的江山会如何风雨飘摇,哈哈哈!”
那宫人缓缓抬起眸。
灯光下,左边淡浅的眉若隐若现。
竟然是吴楚洵刚认下的好兄弟,宫中的小太监,李墨寒。
李墨寒面露犹豫:“若轩辕裕命丧黄泉,轩辕一族嫡系血脉岂非断绝?”
李太后眼神狠厉。
“世人皆以正统为尊,若无正统,这天下岂能不乱?”
望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李墨寒轻声长叹。
一旦步入绝境,便再无轻易抽身之路。
良久,他才幽幽地回道:“好!”
……
秋狩之后,杨庆奎与耿三娘的婚期也尘埃落定,定于来年春三月。
在大启,婚前避嫌的习俗并不严苛,
加之将军府家风开明,规矩简约,杨庆奎便心生念头,欲在成亲前,再去探望耿三娘。
思及此,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邀请好兄弟吴楚洵同行。
吴楚洵对此倒是并无异议。
自归京以来,耿同光似有意疏远,减少了与他的交集。
他自能洞悉其中微妙。
暗自思量,或许偶像还是放在神坛上仰望更好。
耿将军府。
府里仅有一位温婉的夫人,屈氏,是耿同光早年义兄的遗孀。
当年,耿同光不顾周围人反对,执意将屈氏这对孤儿寡母,接到将军府抚养。
屈氏十分贤淑。
将军府中的孩子几乎都是她亲手带大的。
耿三娘等晚辈对她更是敬爱有加。
鉴于这门亲事亦是由屈氏促成,杨庆奎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与吴楚洵一同前往拜会。
吴楚洵来过无数次将军府,对屈氏也是熟识。
但此番再见,他敏锐地察觉到屈氏望向自己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微妙的嫌弃。
不是,嫌弃?
吴楚洵眨眨眼,再仔细端详,屈氏的眼神已恢复平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不一会儿,耿三娘也翩然而至。
这个火爆小辣椒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见到杨庆奎,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羞涩。
与杨庆奎对视好几眼后,才留意到吴楚洵。
吴楚洵正欲笑脸相迎,却见她眉头轻蹙,嘴角微动,视线悄然转向屈氏。
两个女人眼神交流后,耿三娘才淡淡朝他投过来了个敷衍的假笑。
那笑容中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吴楚洵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份预感,在见到耿同光后,越发强烈。
许久未见,耿同光眼角眉峰仍是硬朗。
当他目光投过来时,吴楚洵清晰地看见他眼中闪烁着如同春日暖阳般的光芒。
那是一种既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光芒。
铁汉柔情,不外如是。
吴楚洵却被惊得险些失态,差点拔腿就跑。
在现代,他曾无数次从那些渴望与他共度余生的人眼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那是要求独占他整颗心的热烈与执着。
而今,耿同光的眼神竟也如此相似,这让他感到既震惊又困惑。
但耿同光怎么能与他们一样呢?
他本应该是威风凛凛、悍戾狂妄的大启战神,而非为了某个人变成凡人。
吴楚洵心中五味杂陈。
耿同光高大的身躯缓缓靠近,眼神里是纯粹的向往。
“玉章,我心悦你,余生漫漫,你可愿与我并肩同行,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