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把柴刀别在腰上,右手拿着一柄长矛,这是他自己削的木矛,尖头十字分割成四支,这样杀伤力更大,刺中猎物的几率也更大。
“嚯!你这装备不错!”张小花吐了个小槽,“不过这玩意能抓到野牲口吗?”
这话听起来像嘲笑,长青最恨张小花一张嘴就会说,瞪她一眼:“你刚刚吃的就是打回来的野猪!要不给你,你去试试,你不是挺有能耐么?”
说着,长青就把长矛往张小花手里塞,张小花莫名其妙,这个渣男脾气倒不小,自己说什么话都惹到他?
“呵呵呵,我的意思是你本事大,这样的叉子也能打到野猪。”
张小花陪着笑,她暂时还得住他家呢!心里却在骂长青小心眼儿。
不过张小花倒不是奉承,野猪她也见过,膀大蹄肥的,两颗尖牙跟匕首似的,一股子蛮劲儿,能撞断人的骨头!张小花倒有些敬佩,当年能单独制服一头野猪的,算好汉!
就是这野猪肉,硬了点,牙口不好的还真嚼不动。
“咱自家的猪呢?咱家猪圈在哪里?我去瞅瞅!”农家多数会养一头肥猪,过年宰了吃,张小花暂时住在这个家,总要弄清楚自家的财产。
“养猪?养你都养不活!我说张小花,你能不能别屎少屁多?”
长青怀疑张小花真的是跳海被浪拍坏了脑壳,这个懒女人最好是有人把饭菜端到她床头,就她还养猪?养她就够了!
“我说!你家里没猪能怪我咋地?”张小花反应过来,“你才是猪!黑皮土猪!”
暗暗为自己的形容得意,长青刚刚烧火,没少把锅灰弄到自己脸上,又常年在外头日晒雨淋,可不就是黑皮?只是张小花没看到自己油头垢面的样子。
长青不和张小花拌嘴,省得惹恼了他,抽她几鞋底子,他扛着长矛,夺门而出,门外却传来“啊哟!”的痛呼。
“长青啊,怎么了?火秤炮药似的,你媳妇惹你了?看你,走路都不长眼了!嫂子这身板可经不住摔!”
来人嘴上叽里呱啦,脸上却带着笑,她直着脖子往里瞅,张小花也看到了她,是个正儿八经的渔村妇女,麻布的粗糙短衫,裤子卷高,露出两条粗腿,跟象腿似的,她个子不高,身材丰满,看起来像个秤砣。
“是大嘴嫂啊!你这是往哪儿呢?”长青将木矛放下,跟大嘴嫂打招呼。
“去捞鱼!退潮了,得去抓顿晚饭!顺带来看看你们。”大嘴嫂说话嘴跟唢呐似的,声音大速度快,“小花呢?她醒了没?”
张小花一听是在叫自己,也跑了出去,她面有难色,她不认识这些人,除了大嘴嫂外,还有另外几个妇女,手里都挎了个蓝,端着簸箕,看起来都是准备去捞鱼。
“小花,这是大嘴哥的媳妇,你都是叫她大嘴嫂。”长青有些抱歉说道,“嫂子,小花她被水淹了,不太记得以前的事儿,你多包涵,有什么得罪的,就别跟她计较。”
“哪能啊?”大嘴嫂爽朗地念叨,“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小花,你可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来,嫂子几个捡到的几个飞龙蛋,别嫌少,你接着,多补补身子。”
张小花本有些抗拒,大嘴嫂热情似火,她瞧着长青脸色,一边拒绝:“大嘴嫂,别这么客气,我又不是大病。”
听张小花这么一说,大嘴嫂反倒是愣了下神,眨巴着眼睛,要是搁以前的张小花,伸手都来不及呢!还会跟你客气?
说真的,大嘴嫂以前还有些怕张小花呢,大嘴嫂是出了名的嗓子亮音调高,张小花也是不漏风的名嘴,两个人拌嘴的事常有,多数是大嘴嫂让步,因为张小花是个狗皮膏药,渔村里的人见着她,能躲就躲。
“拿着,跟我客气就是矫情了!”大嘴嫂强行把四个飞龙蛋塞在张小花手里。其后几个妇人都围过来跟小花唠嗑起来。
“谢谢大嘴嫂了,你们去捞鱼,顺便带上小花吧,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你带她去礁石那边走走。”
长青替张小花张罗着,她脑子不太灵光,出门别迷路了,交给大嘴嫂,他也能放心。
张小花摩挲着四个小型鸡蛋,蛋壳光滑中带些沙,飞龙是种野鸟,叫作花尾榛鸡,张小花现在还不清楚这四颗飞龙蛋的珍贵。
大嘴嫂瞧着张小花,觉着她跟以往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里异样,估摸着是真浸坏了脑子吧,也怪可怜的。
“长青,小花她才刚好,现在去吹海风使得吗?”大嘴嫂担忧地说道。
“没事,就是让她去下海她都行,精神好着呢!”长青没有说,这朵花就跟那啥,屎壳郎一样,生命力顽强着呢。
这是张小花不知道长青心里的话,否则又该吵嘴了。
“那成,小花,待会你别下水,在岸上看着就成,捞到了鱼,姐妹们都匀一些给你。”
大嘴嫂左手挎着篮子,右手挽着张小花,招呼着几个妇女,就出发了。
走了几分钟,眼界开阔了,张小花才看全这个小渔村,大约不过百户人家,房子都和自家的差不多,泥水粘连着木头盖的,屋顶上没有瓦片,是晒干的水藻,巧妙地排成鱼鳞状,防止海风刮跑了。
村子聚居地是个峡谷,可以看到渔村的两边,两座陡峭的山峰把渔村围拢,山脊又高又险,其后是莽莽青山。
村民说的岛东头岛西头,实际上,只是这个峡谷的两头。
小渔村海风温润,安宁清静。,
“除了穷,都可以称得上海外仙山,世外桃源了。”
张小花评价很高,又有些失落,她估计是回不去了。
“大嘴嫂,咱们村里都没人养猪吗?别说猪圈,这一路,连一块水田,一片菜畦都没有!”张小花惊愕,野猪岛的岛民,难道过着采集狩猎捕鱼的生活?
大嘴嫂知道张小花忘了些事,不厌其烦地解释:“谁不想养牲口家禽呢?可是咱野猪岛,猪崽母鸡都买不到,更别说牛羊鸭鹅了,看到没有,那是里正的家,整个野猪岛,就他家种了一块小麦地,还有一个菜园,凡是有什么三灾五难的人家,都指望着这两块地活命呢!”
张小花看着不远处的那户人家,屋子很寻常,就是在屋外有一片绿菜畦,栅栏将菜地围地严严实实,一边是小麦,一边是青蔬菜。
野猪岛穷的程度,已经打破了张小花想象的底限了,连菜园和粮田都弥足珍贵。
“为啥啊?隔岸不就是集市吗?”张小花诧异不已。
说到这个,大嘴嫂和其他几个妇女都有些悲戚,大嘴嫂说:“凡是有个活路,谁又会跑到野猪岛来呢?”
原来,野猪岛在几十年前还是座荒岛,岛上野兽多,岛周围又是礁石海浪,很难在这里生存下来。
直到一批土匪,被官兵剿灭,被赶出了陆地,他们坐着船,逃到了野猪岛,在这里安家落户,从此以往,野猪岛成了一个逃犯土匪聚集的地方。
后来,遇到洪涝旱灾的流民,眼瞅着就要饿死,也逃到野猪岛,只有那些没有活路的人,才会来野猪岛。现在的渔村,早已经改头换面,成了一个穷乡僻壤,几代人下来,这里的渔民就算自己不是流寇乞丐,也是他们的后代。
“所以,隔岸的集市,一看到我们,就跟看到乞丐一样,他们不愿意把货物卖给野猪岛,就是里正磕头祈求,我们才能用打来的鱼肉换一些必需的物什,还是出了高价,至于牲口和粮食,他们根本不卖……”
大嘴嫂子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只有野猪岛的人,才知道渔民们的难处,几个妇女都跟着掉起泪来。
张小花设身处地,岛民过得很苦,难怪张小花用铜钱偷渡去买盒胭脂,会惹怒长青,二人才打了起来。
“好在这深山里有不少野物,海里也能捕到鱼。”张小花觉得这是唯一应该庆幸的一点。
“是啊,家里面有个当家男人,倒饿不死,就是那些孤寡老人,都挨不过几年,每年冬天,都要冻死饿死几个人。所以小花啊,你的性子得改改,长青身强体壮,打猎是把好手,能和长青好好过就不要作,男人才是稳当靠山呐!”
大嘴嫂心直口快,好心地劝说,这个话她跟张小花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每次张小花都是不理不睬的,要么尖酸地堵回去。
怪的是,张小花这次竟然没有反驳,只是应诺。张小花乖巧地点头,心里咕哝的却是:“打女人的男人还是依靠?不依靠那只渣男,我也照样活!”
想着,张小花又有些心虚,在这个野蛮的荒岛,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寒冬来临,没个庇护,说不得就要挨冻受饿。
大嘴嫂叨叨完,揪了一把鼻涕,在树叶子上擦干净。
这课树枝繁叶茂,却不高,张小花伸手就能摘到叶子,上头有几多粉白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煞是好看。
“木槿!”张小花惊喜地喊道。
木槿叶子的汁水跟皂角差不多,能洗头洗澡,她闻了闻身上的酸臭,今儿起床,她在头发里抠出一只虱子!这让她鸡皮疙瘩丛生!
“是该洗个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