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子啊,这不是在等你的消息嘛,咋了?都张罗好了?哟,瞧这大包小包的。”
张小花见锁子拎着几个麻布袋,还有几个纸包,腰上还挎个篮子,整得跟刚赶集回来似的。
“都好了,就等你闲下来了,你瞅瞅这个,五只腌好的沙半斤,这里五斤松籽,还有拜托大嘴嫂做的一些山葡萄果脯,前些天还买了两斤红糖,一篮子鸡蛋,给秀英补补身子,嘿嘿嘿……”
这些都拆了锁子半个家当,这礼可不算薄,人聘礼也就这样了,有的人家拿几只飞龙闺女就跟着过去了。张小花看着觉得也有些底了,这样老孟还不答允这门亲事,那他的眼光就太高了。
“行,那这就走!”
张小花手一扬就出发,她正巧找老孟有一大堆事呢。
“现在就去?”锁子到了临阵,反倒有点紧张。
“还等啥?你不想讨媳妇了?”
锁子脑袋摇得跟猫头鹰似的,说道:“不不不,我这不是还没收拾好嘛,你瞅我这身穿得,合适吗?”
张小花笑道:“咋不合适?你穿开裆裤老孟都瞅过,就你成天那德性,今儿倒晓得要打扮了,就这么着吧,够敞亮了,再说,你屋里可有几件看得顺眼的衣服?”
锁子被说红了脸,他没少跟老孟插科打诨的,这遇到正事就是不同,想到要讨好老孟,锁子还一阵别扭。
张小花和锁子一路唠嗑着,就到了老孟的院子外,秀英正抱着柴火呢,见锁子和小花来了,呀的一声把柴都掉地上了,然后支应一声,就蹬蹬蹬跑进里屋,只留下一串喊声。
“爹!爹!小花姐来了!”
锁子纳闷,咋就提张小花,不提他这个正主呢?张小花知道,那是秀英臊得慌,哪还会提锁子的名字。
“老孟!老孟!”
张小花自个儿开了院子的篱笆门,走到院里,瞅见快成型的椅子,只要钉几口木栓钉牢靠了,就成椅子了,旁边码着几张桌子,都是新做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刷桐油,这是私塾里拜托的桌椅,看来快完工了。
“小花,我在弄墨斗呢,屋里来坐吧!”
老孟从里屋跑出来,手指头黑乎乎的,墨斗是木匠常用的工具,主要是用来弹直线,老孟的家伙什齐全得很,刀锯锉锤摆满了一地。
老孟瞅见了锁子,不过他没吭声,故意不理会他,让锁子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还是张小花偷偷拉了他一把,才跟着进屋。
几个人坐到炕头,秀英泡了三碗茶,锁子也有份,这让锁子吃了定心丸,人心里还是有他的嘛。
“老孟,你做出几张桌椅来了?”
私塾的娃子们上学堂还只能坐地上,这得尽快解决,所以早就和老孟说好了。
“按你说的,二十套桌椅,桌子齐全了,就几张椅子还差一两天,只是工有点赶,这也没办法。”
老孟吸溜了一口茶,直咂嘴,他连瞅都没有瞅锁子一眼,虽然余光瞟到了他大包小包的,心里总算痛快了些,这小子总算开了窍,上回叫大嘴媳妇空着手就来说亲,哪有这样的好事,想空手套白狼还是咋的?
“哪里的话,老孟你的活可没个说头,搁外头就是想买都买不到呢。”
张小花奉承几句,而且老孟的手艺的确是细致,桌??该直的直,该曲的曲,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胜在牢实,一点都不偷工减料。就这套桌椅,用个一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就是娃子们淘天天折腾也弄不坏,老孟用的木料啥的都是上等的。
“哪里哪里。”老孟客套几句,不过眼角都笑弯了,“对了,小花,你还叫我弄的一个勺,你瞅瞅是不是这模样。”
老孟从炕头掏出一个长柄小木勺,正是张小花掏麝香用的玩意,小木勺精巧细致,就跟工艺品似的,那时候的木匠用核桃都能雕出一只船来,老孟虽然还没有到那境界,也差不远了,别看大老爷们笨手笨脚的,真正做起事来,那是令人赞不绝口。
“大体就这样,这椽锐了点,只要再磨平点,不然得把香獐子割伤了。”张小花捣鼓了一下小木勺,跟掏耳朵的勺一样,只是柄要长很多。
“那成,我再用锉子拉几下。”
说完老孟才突然记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似的,看向锁子,锁子这会正老老实实地等张小花开口呢。
“锁子,你今儿不干活,咋有空来我这里串门?”
老孟明知故问呢,他总算有点绷不住了,就跟那卖古玩的,买卖双方都得绷着,谁先开口就掉了段。
张小花也不着急,拉着秀英说道:“秀英,今年几岁了?”
“快十八了。”秀英脸蛋都红彤彤的。
“还年轻得很,老孟,秀英现在这年纪正抢手呢,你给她找了婆家没有?”
张小花自个儿反倒有些罪恶感,小姑娘连十八都没满,不过那时候的风俗就是这样,十七八岁开始谈婚论嫁,张小花也是刚满十八嫁给了长青。
老孟嘴跟风箱似的一扇一闭呼呼说道:“还没呢,小花,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娘又去得早,我还想自家闺女多陪我两年,到时候秀英一出嫁,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老孟这么一说,秀英的泪珠子都在眼里打转,她是被老孟拉扯大的,是个顶孝顺的孩子,当然受不了老孟自怜自艾的一番说辞。
张小花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尤其是闺女一旦嫁出去,要是婆家规矩多,又不让闺女回娘家,你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秀英一次,这可怎么得了?再一嫁到远处,秀英就是在婆家受了气,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当爹的就是有心帮衬,也无可奈何……”
秀英默不作声,只抹着眼泪哽咽。
锁子急了,拉着张小花的衣角,咋反倒帮他们说话了哩?
“我这闺女性子老实,我最怕就是碰到恶婆婆,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人总觉得是做媳妇的不是,秀英又不敢说,我怕她受气啊。”老孟也被张小花说得惆怅。
“是啊,所以要我说,就在咱们自个儿屯里找个好的后生,老孟你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屯里哪些棒小伙你都心里有底。”
张小花对锁子试了试颜色,说道,“我瞅锁子就不错,样貌好,又勤快,啥活都能干,身体壮得跟牛犊似的,哪家闺女跟了他保管一辈子衣食无忧。他没爹没娘的,家里没有负担,虽然有点不懂事,你瞅上回,他稀里糊涂地就叫大嘴嫂空手跑一趟,这回是特地来赔罪的。”
锁子磕巴着赶紧说道:“是啊,老……孟叔,这是些米面鸡蛋,还有两斤红糖,给秀英和您补补身子。”
“东西不多,但是是锁子的心意。”张小花补充道。
桌上搁着几大包物什,老孟也没有去拆,只是叩着桌子,自个儿在琢磨,秀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只是帘子撂起来一点,看来是关心着这边呢。
“老孟,锁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品性你还不了解吗?有啥说的,你大可以提,锁子和秀英也算青梅竹马,他们一块长大,以后要是成亲了,俩口子绝对不会差,更不会委屈了秀英半点,锁子你说是吧?”
“嗯嗯!我铁定对秀英好!和庆叔一样,不动她一根汗毛。”
锁子信誓旦旦地承诺,老孟眨巴着眼睛,咋听起来他不答应就是耽误了秀英似的?张小花说得无可辩驳,他要是不答应,就跟拆散人家好姻缘似的,就是不通理的那个。
老孟终于开口了,幽幽说道:“小花,锁子和我家秀英是挺好的一对,但有一点,我这手艺不能失传,老孟我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她没办法学,我这祖传的手艺不能在我这里断咯。”
这个张小花就做不了主了,主要得看锁子愿不愿意学,其实这还算一个大好事,屯里有几个想拜师的老孟还不答应呢,因为他自个儿说过,他手艺要么传儿子,要么传女婿。
“这是个顶好的营生,搁谁都乐意!孟叔,我一定好好学。”
老孟心里五味杂陈的,他屋里就一个闺女,哪里想把她嫁出去?不过安慰的是,就一个屯里,天天窜门都行。而且说实话,锁子这后生他看得上,平常颠三倒四的,但干正经事从来不马虎。
“哼,如果学不好,那就不要怪我老孟。”老孟哼哼说道,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其实心里乐开了花,他算是落心了。
“那行,这事你跟秀英说说,看看她满不满意。”
张小花拉着锁子告辞,秀英见人走了,才从里屋出来,扭扭妮妮到了老孟跟前。
“你小花姐的话都听到没?你咋想?”老孟问道。
秀英手指卷着衣角,颔首跟猫儿似的说道:“我还能咋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听爹的。”
锁子从老孟院子里出来,没头没脑地问道:“小花姐,老孟这算咋回事?到底答不答应啊?”
张小花踢了他一脚,说道:“东西都收下了,就是答应了!瞧把你急得,跟我屋里那毛猴似的,咋了,坐不住了?”
锁子挠着脑袋嘿嘿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