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越看越不对劲,屯里头那些光屁股娃哪个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就是头上有个痦子,屁股上有个疮他都知道,这王二麻子神经叨叨的捂着脸不敢让人瞧见,里正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一把将朱大生的面巾扯开,里正哪里还能不认得这兔崽子?
“原来是个你个混小子!还敢回来?!看打!”
好歹里正也是读书人,雅致斯文,见到朱大生也耐不住来了脾气,大腿一迈就要往朱大生屁股上踹,朱大生不仅不敢还手,就是嘴都不敢还一句,捂着屁股在院子里到处乱跑。
“里正叔!哎!您干嘛见面就揍我啊?”
“揍你?揍你还算轻的,我替你爹打断你的腿!”里正气呼呼地一边追一边骂,“你个王八羔子,偷出去几年连个信也没有,丢下家中二老,你说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还有胆量回来!嗯?你站住!别跑,我今儿个不把你屁股揍出花来咽不下这口气!”
“里正叔,我这不是也想在外头谋个生计,发点财回来孝敬二老嘛,只是时运不济,没曾想没干出点名堂,没脸面回来啦!”
不说这个还好,里正一听,也知道这小子跟燕三燕四这几个不三不四的混在了一起,成天除了欺男霸女还能干啥勾当?更加气愤,朝着朱大生屁股上踹,踹出好几个泥印子来,不过里正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下老了当然不敌身强体壮的朱大生,要说脚板落在他屁股上能有多疼么?
“你混得好啊,跟燕四那群地痞在一块,鬼知道你这几年干了些什么勾当?”
“没没没,我就混口饭吃,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朱大生一边跑还一边怕里正摔着,故意等等他,怕他脚落空,万一摔哪儿也经不起折腾了。里正见他还算有点良心,气也消了大半。
“我问你,要不是长青夫妇使计,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岛上了?”
朱大生支支吾吾说道:“哪能啊?我寻思着好歹要存些银两,就算家里二老走不动路了,也能养活不是?只是没脸回来,呜呜呜……”
说着说着朱大生抹起了眼泪,早些年他不告而别,倒是存了几分赚银子的心思,只是他自小在岛上长大,没啥一技之长,能赚多少银两?最后认识了燕四,他哥哥在衙门当差,多少有个靠山,不至于饿死。
没脸回来也是真,再说他回岛上没啥活计可干,又不甘心和庆老头一样做个守山人。
有家不能回,朱大生这几年跟浮萍野草一般,没人管没人问,看似跟着燕四欺男霸女,其实也就做个狗腿子,里面心酸无奈也只有自个儿知道,好在他本心不坏,没做过什么恶事。
“大生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庆叔那边总不可能一直避着,男子汉大丈夫,有啥抹不开脸面的。”
朱大生瞅了瞅张小花,知道这俏媳妇儿是长青老婆,估摸就是她将自个儿骗回屯里的罪魁祸首,瞧她面容和善,生不出厌恶。
“我要是回家,我估计我娘也不认我,我爹不打死我算下手轻了。”朱大生踌躇说道,“里正叔,不是我说,咱们岛上穷旮旯的,就算死守在这里也顶多图个活着,岛上过冬还得死好几个人,我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想出去闯闯……”
里正忍不住用拐杖戳了他一下,吹着胡子说道:“你瞧咱们这儿还跟以前一样?咱们屯里别说死了,就是饿着冻着的人都没了!”
朱大生倒是稍稍注意到了,进村的时候他就发觉屯里有些不同了。
许多田地都种上了庄稼,每家每户都有菜畦,养了些鸡鸭,早就不似以前那般死气沉沉,刚过冬,有人家正在修葺屋顶,多盖几层茅草。朱大生见到一些人忙活,也不知忙活些啥,还有那些妇女,手里头在做活计,一边还说说笑笑唠嗑。
印象中,野猪岛可不是这样!
那时候没啥田地,大家一个个饿得病怏怏的,哪有时间唠嗑聊家常,男人要么打渔要么进山打猎才能吃到肉,还有一些游手好闲的成天趟炕上混吃等死,有老人的人家几乎都是破破烂烂的,过个冬不知道死多少个。
现在一改以前的颓败,变得欣欣向荣了!
“诶?”朱大生奇怪地问道,“衙门改了对咱们岛上的政策么?”
“官府怎么下政策是一回事,咱们也有咱们的对策,小花说得对,就算老天爷要咱们饿死,那也得争它几天命不是?小花领着咱们野猪岛的人,筹划了不少赚钱的活儿,虽然刚起步,但是野猪岛俨然衣食无忧,过得是紧巴巴了点儿,但咱们有了盼头啊!”
说起来里正都有些感慨,朱大生听得不敢置信,可眼见为实,野猪岛早就不是以前的风貌了。
“我……我我去给爹娘赔罪去!”
朱大生磕磕巴巴地下定决心,他心里头还是有些牵挂二老的,就算被老头子揍一顿,那也无妨。张小花和长青没跟去凑热闹,庆婶子一直惦记儿子,他能让庆叔把朱大生打死?吵吵闹闹一顿倒少不了,一家人的事总归没有隔夜仇。
把燕四那群混混打发走,长青便领着岛上一些汉子去开垦地了。
不光要种庄稼,张小花准备移栽一些果树果藤啥的,需要一些田地。还有一些地方开始盖房子,主要是盖猪圈,做鸡鸭笼舍,还有香獐子栏,鹿栏啥的,过冬的时候庆叔领队从山上抓了不少活物,都准备圈养起来,规模大了,总不能老扔庆叔的猪栏里,早就挤不下了。
从山上采石,抹泥添瓦,这个春天那些老爷们儿可都有活干,一个个白天累死累活,还兴致冲冲的,女人们在家干活也更勤快,毕竟老爷们儿现在出活都能领到不少工钱,都有了动力,关键是各种兽栏一旦建好开始盈利了,他们都是股东能分红啊!
“小花,我瞅你一天到晚瞎折腾,不累嘛?”
武老头暂借张小花家,见所有人忙活来忙活去,他反倒成了最闲的人,有些坐不住了,成天嚷嚷着要跟庆叔进山,又说要跟鱼把头去下海。
“她那劲头就是不睡觉都不累!”
长青插嘴说道,他可从没见过张小花喊累过,说起来也奇怪,自打她淹水醒来了,无病无灾的,连次受寒都没有,身体好得紧,他省了不少心。
“谁说不累?我这腰酸背疼的……”张小花叉着腰耍赖道,“哎哟哎哟,你看我这老腰,快帮我揉揉!今儿晚饭你做!”
长青在她腰上掐她痒痒肉,说道:“只要你不怕吃不下!”
“还是算了吧。”
他的厨艺,就是扔给孙大圣都不吃!张小花嫌弃地撇嘴。
“你瞅瞅,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造孽,不懂疼媳妇儿,我这浑身都疼,还得伺候他,珠瑛,你以后要嫁人,可要嫁一个贴心的,最好是当大官的,有钱有势,你就在家做个富太太,让人端茶倒水伺候,可别像我,嫁个家里头穷得叮当响的,后悔死我了……”
珠瑛有点羞涩,大姑娘家家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小花嫂子可真会取笑人,偏无拘无束的,夫妻俩真让人羡慕。
这些日子,武珠瑛对野猪岛有些改观,尤其是长青和张小花,成日斗嘴的,却不见他们真红脸,但要是说让她嫁给一个农夫泥腿子,那日子真是暗无天日,她可没想过。
“小花,你可别逗她,这丫头心气儿高,丫头,帮你娘和小花嫂子打下手,女儿家别连生火做饭都不会。”
武老头当然知道自个儿女儿是什么性子,以前在京城,珠瑛自然是娇生惯养的,武老头常年不在家也不管这么多,他出身将门,还是不希望自家儿女太娇气,舍了京城的荣华富贵,跑到野猪岛来过生活,对女儿的要求也严苛了一些,珠瑛在京城当然是从未闻过烟火气。
张小花和武大娘张罗起晚饭,珠瑛纤纤玉指的插不上手,张小花让她摘摘菜,洗洗萝卜好跟武老头交差。
炖了一锅腊肉萝卜,炒了四个小菜,天色晚了两家人围坐在炕头吃起来。
这腊肉还是之前留下来的熏野猪肉,野猪肉肥肉不多,瘦肉紧实,有嚼头,做肉干也好,炒着也好都有些硬,炖萝卜却是最佳搭配,放点米醋能炖得爽滑,肉质弹牙也能让老人都嚼得动,而且腊肉本就越嚼越香,一伙人吃得直冒汗。
珠瑛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她甚少像这般,围着一个大锅子,五六口人大吃大喝,刚开始她还小家碧玉地夹菜,慢慢的也跟张小花一样大口肉汤喝着,觉得有种放肆的爽快。
期间还有只毛猴子窜进加来讨骨头吃,它一手拎一只骨棒棒,嘴里还咬着一根排骨,左摇右摆地跟喝醉酒一般出门了。
张小花觉得有趣,打开窗户一看,这坏猴子原来是拎着几根骨头去逗狗了!
只见它拿着一根骨棒棒,蹲在篱笆上跟钓鱼似的,庆叔家的黑子在下头,舌头伸得老长,哈喇子都快流干了,蹦起来去咬骨头,坏猴子来来回回不让他咬着,急得黑子汪汪大叫,滑稽的场面让屋里头的人看着直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