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里学堂的娃子们在课余之外多了一个活动,就是张小花突然兴起的广播体操和眼保健操!
现在的课程一个礼拜有五天,泥娃子们平时没空在外头乱跑瞎折腾了,白天坐着读书都挺刻苦,体操能增强体质,老药子还提过要教五禽戏,乃神医华佗发明的强身健体之法,不过忒复杂了,还是体操简单又有效。
小娃子们不懂眼保健操有啥用,手指在眼睛周围揉啊搓的,都图个好玩,张小花要求他们必须每天保持卫生,否则依以前一个个跟泥猴刚下井挖煤似的,做个眼保健操都能把自个儿眼睛弄发炎咯。
“小花,你这套眼……什么操真能保护视力?”
老药子对此提出了异议,拿着穴位图做了对比,发现都是很准确的按揉眼部穴位,至于有没有效果,连他都不知道。
“那是,我老家的学生天天都要做一套。再说,就算没用,让那些小娃养成卫生习惯,那也功德无量了,你没瞅见他们爪子,一个个跟乌龟爪似的。”
张小花其实心里咕哝,鬼知道呢?天天做眼保健操还不是大半小孩就近视眼了?不过全国推广的玩意儿,该不是骗人的吧?
“我回去琢磨琢磨……”老药子将信将疑说道,“最近老花得厉害,看能不能把我这眼睛给治好了。”
张小花也不吭声,这玩意可治不了老花眼!呃,随他去吧,有个心理安慰也好。
自从吴县令来过之后,野猪岛人人自危,这些小家伙都挺懂事,虽然具体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是他们却读书更用功了,里正说他们要增长学识,将来出人头地,否则连自己家乡都保不住,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想把咱赶走。
入夜之后,张小花坐在炕上做功课,小娃子们的识字学诗词啥的归里正管,而算术则是张小花教,连教材都是她编的,学完简单的加减乘除之后,又学了一段时间的应用,张小花时不时出点动脑筋的拓展题,有时候弄个脑筋急转弯。
时间久了,小娃子们的见识也广多了。
“小花!”
一听就知道是大嘴嫂,屯里老娘们儿的嗓门就属她最大,张小花瞅见她进院子,后边还拖着虎子,连不管鸡毛蒜皮家事的李大嘴也来了,张小花看这阵仗,还以为虎子犯啥错误了,被拖过来跟老师告状呢。
“咋了?这大晚上的……”
“你说这皮孩子……”大嘴嫂进来就开始数落,“这都啥时辰了,非不睡觉,说是算术题没做完,必须写完功课才睡觉,我又没法教他,他爹又是个不管事的!你好好给他说道说道,瞎折腾,弄得全家都睡不了觉!这死孩子,油灯还那么贵……”
“呃……”
张小花还没想到虎子这么用功,他是孩子王,平时动如脱兔,没见他消停过,今儿个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虎子,你咋这么晚了还不睡?”
虎子一点都不怕他爹娘,硬气得很。
“宋先生说要把学问学好了,将来才能出人头地,才能不受外人欺负!”
张小花无言以对,他是受了吴县令的刺激呢,年纪不大还操心起大人的事来了。
“行吧行吧,哪里不懂的问我。”
虎子爬上炕,把笔墨纸张都准备好了,平时调皮的虎子居然认认真真问题,张小花惊讶不已,还挺欣慰。长青在旁边支了张木桌,大嘴嫂俩夫妻坐着吃炒花生,唠嗑的声音也不大,生怕打扰了虎子,他们虽然啥也不懂,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对知识却很敬畏,就像宋老头,因为读过书,在屯里人眼中就高一等。
“你说你家小花也真是,学字也就算了,还搞什么算术!”大嘴哥小声地抱怨道,“我听里正说,算术这玩意最难了,小娃子们经常做不出功课,晚上都点灯熬夜了,蜡烛咱是买不起了,油灯也贵啊!”
张小花支楞着耳朵听着呢,插嘴说道:“掌握了诀窍就不难了,算术实用啊!”
“能有啥用?屯里娃子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也指望不上他们当官,学了字能帮人写信,过年过节还能写个对联瞅瞅,学了算术能干啥?”
一向伶牙俐齿的张小花居然被问住了,要说哪里实用她也说不上来,再说,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在屯里人的脑海里,她也没法一个个去说服大伙,难道还能跟他们讲一堆大道理?
最终张小花想出了一个说法,笑道:“学了算术数钱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谁都会!有啥可学的啊?”
大嘴哥扔了颗炒黄豆在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一脸不以为然。
长青最先学算术,他感悟颇深,问道:“那我考你一个问题,大嘴嫂去集市,一共带了一百一十文钱,碗八文钱一只,碟子九文钱一只,她买了多少只碗多少只碟子正好花光?”
大嘴嫂啊哟一声说道:“八文钱一只?太贵了!我一只都不会买。”
“哈哈哈……”
连虎子都笑起来,他这个老娘精打细算的,考虑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大嘴哥吸了一口冷气,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数得愁眉苦脸的。
“一八得八,二八十六……”
算来算去要么是多了钱要么是少了钱,急得大嘴哥抓耳挠腮的。虎子在纸上划拉一通,很快就有了结果。
“我知道!买了七只碗,六只碟子!”
“瞎吵吵啥?”大嘴哥斥道,“我都没算出来,你知道个屁!我还不知道你那德性,瞎咋呼……”
大嘴嫂听儿子这么一嚷,也算了算,然后捅了捅自家男人说道:“虎子说得对,你算算,七八五十六,六九五十四,不正好一百一十文钱嘛!”
大嘴哥脸一片姹紫嫣红,完了瞪了婆娘一眼,厚着脸皮去教训虎子。
“你爹我当然知道!我……我这不是考校你功课学得咋样嘛!上了几天学堂还骑到你老子头上咋的?让我看看你划拉啥……”
大嘴哥一看,又是圈又是叉的,看得他眼冒金星。张小花憋着笑没戳穿他,虎子的功课本是用纸自个儿缝起来的,他只有重要的东西才用小炭笔仔细写上,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功课本,其实写得挺工整,要知道这年头纸老贵了,当初学堂要交课本费,大嘴嫂着实心疼了好久。
虎子精明得很,一看他爹打肿脸充胖子,使坏说道:“爹,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教我做这题呗!”
大嘴哥拍了一下虎子后脑勺,气道:“你明知道你爹我不识字!成心让老子出丑是不?”
虎子被他爹打得皮实了,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报复,让他也丢一丢面子,难能放过?
“那我给你念,怎么在白天用尺子量出一根比人还高的竹竿长度?”
“怎……怎么量?还能怎么量,这还不简单,把它搁在地上量呗!蠢!”大嘴哥硬着头皮嚷嚷道。
“那要是只能竖着呢?”
“砍下来咯。”
大嘴哥越说越急,这死孩子是故意为难他呢吧?到最后满头大汗,实在没辙了,才服输,其实他是不肯承认一直跟自个儿小尾巴似的娃子,上了学堂之后,突然比他强了,那多没面啊?以后在娃子面前还有啥威严?
张小花教的这种算术还有很多,实则有了诀窍就很好算,放在这个时代却是难题,能算出鸡兔同笼的人都是算术大家!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爹,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
虎子被他爹拍了几下屁股,这小子不无卖弄的意思,还教训起老子来了,不过大嘴哥也是意思意思,虎子有本事了,他也高兴呢,就是丢人丢大发了,走之前还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
七天大限已至,吴县令已经知道野猪岛没一个人肯搬走,该种田的种田,该放鹿的放鹿,根本没把他这个县令的话放眼里,决定率领衙役亲自去一趟野猪岛。
金刀阔步来势汹汹,野猪岛的人早有准备,都出了家门集合在一块。
“恭迎县太爷!”
里正面带笑容地迎上去,大家一条心,他也有了底气,大家都怒目而视,根本就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纵然对方是清河县的天,他们也生出胆来不惧。
“哼,本官早已下令,让野猪岛的百姓全部迁移,时过七日,却没一人搬走,本官说过服从者可去县衙领取津贴五十两,没想到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官这个县太爷?!还是把本官的命令当放屁了?”
吴县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发火,官威十足。搁以往,大家看了定然心生惧意,眼下连家都快没有了,他们还怕什么?
“如果县老爷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咱们自然是供奉尊敬,但要是抢夺咱们田地的土匪,咱们也不必认这县太爷了!”
里正说得铿锵有力,他本只是寒酸书生,没想到有一日会跟县老爷作对,可他眼睛瞪得浑圆,显然是不再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了。
“哼,客人来了咱们有好酒好饭招待,土匪来了,咱们有棍棒伺候!”
虎子叉着腰挺着胸膛高声喊道,那气势,身板虽小,居然有点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