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淑看的很新奇,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跟福建有很大的不同。
刘勇强却没在大连多待,只待了十天左右就出发了。
先乘坐火车前往吉林,大连到吉林已经通车,他的专列也随铁甲舰一起运来。闽辽的铁路标准是一样的,都采用英国标准轨,不管是法国建的还是英国建的,车辆能通用。
专列优先通行,一路跑的飞快,沿途都是绿油油的庄稼,放眼都是各种牲口,东北的牲口数量极多,因为人力始终紧缺,粮食过剩,畜力大量取代人力。
看着一望无际看不到天边的大平原,蒋淑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中原气象吧!”
“嗯。河南也是大平原。”
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地,从未出现在福建人的想象中。
各种稻田、麦田、高粱地之间,星罗棋布着一个个村屯。
“这些是民屯吧。”
刘勇强指着窗外远离大河的星散村屯问道。
“都是民屯。”
民屯和军屯不同,民屯的居民不用服兵役。人数也相对宽泛,大原则是100个壮丁一个屯,有多有少,多的有200人的大村,小的30,50也能成屯。军屯出兵的家庭不用交税,民屯则要收一成的收入,以现金交税,根据市场价定标准,亩产按平均算。
还有一点不同,军屯都沿着大河修建,河流是自然的交通通道,有军事价值。所以刘勇强一眼看出这些是民屯,因为远离河流,位于大平原中央。
不过军屯和民屯的组织形式差不多,都设有识字的村官,办有一座学校,那个军官就是唯一的老师,只教识字。
平均一百座村屯才建设有一所正规小学,各个村屯里每年识字能力最强的那个学生,才会被选拔去正规小学读书。以此类推,最后一个府才有一所中学,整个辽东只有一所大学,大学也在大连。师资力量不足,导致只能采用精英教育模式。
之所以另设民屯,是因为移民太多,识字的军官不太够。
如今军官出身的村官,人数已经达到了5000人,意味着能拉出50万军队。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整村征召,因为上次战争出现过这种现象,虽然总共只死了三千多人,可有一个村子的男人全部死光,那个村组成的团乘坐一艘沙船,船被俄国人打沉了。现在的标准是,一次只招一个队,那也能动员出5万后备军。加上两万现役部队,打一场防守战役足够了。
民屯就比较容易撑起来了,读书人越来越多,从小学毕业就能直接回村当村官,至少目前这样。这也让当前东北百姓对送孩子读书非常积极,因为这是一条改变命运的捷径。
随着时间推移,标准肯定越来越高,这一代村官是小学生,下一代就是中学生,再下一代就是大学生,整个社会就是这样滚动进步的。
“现在黑吉辽总共有500万人了吧?”
“辽省有300万,吉省民屯多,长得最快有200万,黑省最少80万人。”
很不错了,七八年时间,人口翻了一番。新增人口基本都是移民。
“现在入境的人越来越少了,今年可能连十万都没有。”
刘勇强苦笑道:“都不想放脚吗。”
三年前最多,那时候李鸿章大规模剿捻,捻军被逼的没办法,成建制的移民东北,捻军基本都是社会边缘人物,几年过去高峰期就过去了。社会上不可能有太多被社会组织抛弃的边缘人,否则就不是出几个捻子,而是要出李自成了。社会边缘人口大量被吸走后,之后来的主要是无地但有社会关系,基本是可以稳定当佃户的人,这些人不富裕,但也饿不死。有些受东北土地的吸引,追求更好的生活,就会迁居东北。这样的人往往零散,大多是孤身前来闯一闯,闯出来了就留下,失败了就回家。
“可以停车吗?”
刘勇强看到一个村屯距离铁路非常近,几乎就贴着道边。
村屯先到,铁路后来。所以这个村子运气不错,原本只是大平原腹地一处普通村屯,以后可能因为铁路发展成镇子,最后发展成城市。
停车,走向十米外有土芋子保护的小村。
“这里叫什么村?”
蒋远摇头:“师父恕罪,徒儿不知。”
蒋远是他留守的总管,不可能知道每个村子,摆摆手放过了。
驴皮屯的村官得知屯外有一群兵正在走过来,立马就跑了出来,还招了好些个小伙子。驴皮屯不是军屯,这里很少被军队光顾。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最近查的严,可能是查小脚的。
等他出来一看,吓了一跳,那阵势太大了,骑马的,步行的,迅速包围了整个屯子。他更慌了,难道屯里谁家犯事了?
“你是屯长?”
“我是。”
“大将军来了。”
“哪个大将军?”
“辽东还有哪个大将军!”
村官吓了一跳,连忙让村民跪下等候。辽东只有一个大将军,刘大将军。
“起来,起来。跪着干嘛,跪礼早都废了。”
刘勇强牵着马走来,马上坐着蒋淑。
将年轻的村官扶起来后,跟着他进村。
村外被一道五尺高的土墙包围,村内是密集的民房,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大多数都是土房,极少数有砖有瓦。能自产的东西极便宜,不能自产的东西就极贵,比如砖瓦。这是经济体系不完善的体现,东北这点尤为明显。
进村后,看到街头巷尾有看热闹的人群聚集,刘勇强留心了一下,有男有女,女孩都穿着大码鞋,相对于小脚的大码鞋。
东北放足的效果比福建好的多,主要是执行力度强。村官到村,至少能上通下达,福建基层是地主乡绅,皇权不下县的成本虽低,却将基层控制力委托给了乡绅势力,基层执行力很差。
跟村官聊了几句,这里叫驴皮村,来自河北,家家户户养驴,所以得名。现在有170户人家,壮丁180人。这些数据村官说的很清楚,看来平时是关心的。村屯的户数不固定,因此波动很大。最初安置好后,并不限制增添人口,甚至是鼓励的,因为这样可以让先来的住户把亲戚、朋友带过来。驴皮村最初只有30户,后来在这里站稳脚跟,有了存粮后,一些人返回故乡拉来了亲戚朋友,相对河北,此时的东北太容易生存了。
村官在老家就读过书,以前家里有几十亩地,后来败家了,他爸抽大烟,把家底败了个干净,到了村官时,一咬牙跑东北定居了。过了两年苦日子,因为地主家少爷不太会干活。辛苦两年后,攒了点钱回老家娶媳妇,之后把小舅子一家带了过来。
因为读过书,他来的时候就是村官,已经当了五年了,现在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村里人都叫他先生,这是一个尊称,似乎尊敬程度胜过屯长这个官职。村长家是砖瓦房,花了大价钱,是铁路修通后从大城市运来的,村北五里有一个火车站。
刘勇强跟村官聊的很随意,他更多是看,看还有可能看到一些实情,听的不能当真,他的身份让他距离不受约束的实话越来越远。总的看起来不错,居民的脸上都比较饱满,说明营养丰富。家家都有存粮,村长家屯了三大仓粮食,这都是饥饿记忆带给他们的习惯。
在村官带领下,随意走了几家,家家都是如此。不但有屯粮,养牲畜的也多,猪牛羊,驴马骡都有。
突然到一家的时候,家里响起小孩哭叫声,村官顿时面如土色。
刘勇强一皱眉,当即让亲兵进去看,一户人家正在还给孩子缠脚,根本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缠脚婆还是从镇上请来的,这种事大多数父母下不去手,都是请别人做。放脚运动中,对这种缠脚婆打击很大,经常给人缠脚的很多缠脚婆甚至被流放了。
刘勇强没多说什么,蒋远却有点惊慌,领导检查工作检查出了问题,立刻认错,表示会从严处理。
家长会挨板子,村官会罢免。
没兴趣待着了,没想到这顽疾东北也没能根除。
继续向北,路上没有停,他随意停车,会影响铁路系统运作,后面已经积压了十几辆火车。
“奉天到了!”
火车停在规模庞大的奉天车站,下车直接回盛京将军衙门,衙门以前很破落,清朝的官都可以保持住所外观的破败,做出清官模样,内里如何,只有自己知道。刘勇强的将军府早就翻新了,没有追求奢华,而是重视防卫。围墙很厚,内设营房,堡垒。
奉天知府已经将将军府整理过了,到处都很干净,地面上铺着青砖,砖缝里连一根草都没有。之后就由从福建来的丫鬟、杂役接手,管家是蒋家的一位老管家,结婚时候跟着蒋淑一起嫁过来,蒋淑叫他五叔。
“五叔。先歇着吧,明天在让人收拾。”
五叔细心,勤快,以前给蒋家管过田庄。奉天知府收拾过的房子,他似乎不太满意。
在奉天没逗留,第二天继续出发。
“看看,前面就是松花江。”
一条大河,拦住了铁路,辽阔的河面奔腾,似乎比闽江更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