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士伯基金会能联合哥本哈根大学一起联名发电报也是有原因的。
嘉士伯基金会虽然名字上听起来是嘉士伯公司的,但实际上这个基金会已经被嘉士伯啤酒的老板雅各布送给了丹麦皇家科学院。
嘉士伯啤酒能够在竞争激烈的欧洲啤酒市场上胜出,还真是拜技术所赐。
当年创始人雅各布就创造性地在啤酒厂里建立了一个实验室,也就是着名的嘉士伯实验室,他的目的是希望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酿造,而不是过往单纯依靠经验。
经过了反复的研究,实验室还真的推出了一个创新的酵母培养过程,彻底改变了彼时的啤酒酿造工艺。
这个酵母菌株甚至一直使用到现在,相当产量的啤酒都是用的这个最初的酵母菌后代。
创始人雅各布差不多19世纪70年代时,与一些科学家、作家的讨论后,便萌生了创立基金会的想法,紧接着就把所有权转交给丹麦皇家科学院。
因为皇家科学院是丹麦唯一独立运行的专业机构。
基金会的主席同时也是嘉士伯啤酒公司的监事会主席。
在嘉士伯基金会成立之初,五名董事会成员就由学院提名。按照规定,成员必须是来自不同学科的科学家,而不仅仅只是金融、律师等商业领域的代表。
这是雅各布的遗愿,以科学为根基的嘉士伯基金会,可以确保自己去世后,嘉士伯的啤酒酿造工艺仍然能够持续得到发展和优化。
他的想法倒是实现了。
后世嘉士伯公司最大的股东依旧是丹麦皇家科学院下的嘉士伯基金会,拥有75%的投票权。
既然是已经属于丹麦皇家科学院,当然对李谕这种科学界翘楚非常感兴趣。
一天多的航行后,李谕和吕碧城抵达了哥本哈根的港口。
目前嘉士伯啤酒公司的管理者还是雅各布的儿子卡尔,他带着嘉士伯实验室的主任索伦森亲自来迎接李谕。
每次李谕都要解释一番自己的这个发型问题。
观念的改变真是不容易啊。
其实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纪,丹麦瑞典之类的北欧国家也是不太待见亚洲人的,也不仅仅亚洲人,甚至南欧人都不太待见。一方面这些国家真心有钱,福利好得不像话,当年连加入欧盟都不屑一顾;另一方面也确实冷,大家在室内待的时间比较长,不如南欧人那么热情。
但东方人的特征整体上还是很明显的。
卡尔差不多认出了李谕二人:“你就是李谕院士吧?”
李谕回道:“没错,是我。”
“真是与我印象中有点不一样。”卡尔说。
卡尔又介绍了身旁的嘉士伯实验室主任索伦森,然后几人便来到了嘉士伯公司所在地。
卡尔对李谕这种科学大咖还是蛮尊敬的,由于时近中午,先安排了一场午餐。
丹麦的饮食特点是早餐和晚餐比较丰盛,午餐相对比较简单,黑麦酸面包以及一些三文鱼做的肉食。
卡尔还提供了丹麦特有的一种肝酱,它是猪肝,洋葱,黄油,鸡蛋,牛奶和香料的混合物,可以冷热食用。目前只有少数人才能品尝到,因为它非常昂贵。但是后世已经以相当低的价格在城市中的每家餐厅和超市中提供。
卡尔说:“李谕院士在数学、物理学、天文学上的成就让我们非常敬佩,像您这样的天才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仿佛牛顿再世一般。”
李谕笑道:“先生过誉了,牛顿爵士才是真正的启明星。”
卡尔拿出他们的招牌啤酒招待李谕:“五年前我们已经在中国开始布局生产,将来院士应当可以品尝到我们的啤酒。”
李谕属于山东人中酒量较为普通的,也喝了不少次酒,眼前这种啤酒有点后世精酿啤酒的感觉,比较稠湖,口感更加清爽,相比常见的工业啤酒好不少。
李谕喝了杯啤酒说:“如果能喝着啤酒看球,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实验室主任索伦森说:“院士说的是足球?”
李谕说:“没错。”
索伦森说:“院士去哥本哈根大学时可以踢一会儿,他们正好在举办院系对抗赛。”
“有点意思!”李谕真的挺感兴趣,他的玩心在穿越后被压抑得还是很严重的,没有互联网这种五大需求之下更基层的东西,实在是太无聊了。
卡尔笑道:“原来院士先生不仅热衷科学,还有体育爱好。”
李谕又喝了一口啤酒:“锻炼锻炼嘛。”
卡尔有心展示自己的产品,又开了一瓶新款式啤酒:“再尝尝这个口味。”
李谕还没有喝太多,这杯喝了一口就感觉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卡尔看他神情就猜出来了:“这款啤酒有一些涩感,但是厚重感更强一些。”
目前还没有太多工业啤酒,大部分是酿造,而且欧洲在啤酒和红酒方面还是有历史传统的。
李谕说:“似乎稍微酸了那么一点点。”
索伦森眼睛一亮,说:“院士还会品酒!的确如此,而且您的说法也更符合我的理解。”
李谕刚才只是随口说的,于是问道:“你指的是?”
索伦森说:“我本人虽然是嘉士伯实验室的主任,却不爱饮酒,对于许多品酒大师的厚重感、涩感等词语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您所说的酸度却是我最想表达的,只不过无法做到科学上的量化。”
李谕纳闷道:“酸度?不是有ph值吗?”
索伦森反问了一句:“ph值?什么意思?”
李谕一拍脑门,我去!原来现在化学界连这个十分基础概念还没有诞生。
李谕想了想说:“要理解这个需要先接受原子假说、分子假说,然后还需要接受电离理论。”
索伦森也是个科班出身的,说道:“原子、分子假说我可以接受,您说的电离理论,想必就是阿伦尼乌斯教授的那套理论吧?”
阿伦尼乌斯今年就会因为电离理论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他是瑞典人,能拿奖也说得过去。
门捷列夫前面几年虽然也有资格获得,但有几个人,比如这一位也蛮够水准。比较可惜的是1906年那次,门捷列夫遗憾地以一票之差与诺奖失之交臂,于1907年初去世。
李谕说:“没错,其实所谓ph值就是溶液中氢离子的浓度,通过它便可以非常直观地量化酸碱度。”
这种每个学过初中化学都知道的理论还真得从头解释起来。
索伦森差不多能听懂李谕的解释,但还是有些犹豫:“现在尚且没有定论,电离理论当真靠得住?”
今年年底才会颁布诺贝尔化学奖,虽然并没有让所有人都相信(毕竟连原子论还有一大票人不相信哪),但总归是让许多人吃了颗定心丸。
李谕说:“当然靠得住,用实验验证便可,只要能够建立起对应关系。”
索伦森是个痴迷化学的人,竟然随身就掏出了纸笔:“院士能不能继续深入讲一下。”
李谕太熟了,根本就是化学的中考内容,于是把ph值1~14分级以及相应的对数关系给他详细列了出来。
索伦森越听越激动:“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理论!”
李谕道:“只是理论,至于如何测量,还是个小问题。”
ph计的诞生还要更晚。
索伦森连饭也顾不上吃了:“院士的这套理论我为什么没有见过,莫非是您创造的?”
“额……”李谕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说,“是……在轮船上与碧城小姐讨论安徒生童话时意外想到。”
卡尔说:“原来这位美丽的东方夫人也有如此才能,令人钦佩!”
吕碧城一脸问号:“你们说的都是什么?”
索伦森恨不得现在就要去实验室做实验,但他还是问道:“这套理论是先生首创,不若您在杂志期刊发表之后我再进行研究。”
原来他不想私吞成果。
但其实历史上就是索伦森1909年在嘉士伯实验室创造出的ph值理论。
只不过他的名字并不太知名,甚至查都很难查到。
而且往后许多年ph值理论也并不被重视,差不多要到1930年左右,这套理论才真正在化学以及生物领域广泛接受。
很难想象它这么重要却诞生这么晚。
李谕笑道:“我只是提出一个框架,具体的试验还需要先生来做,实话说,我对于化学的理解不算特别深。”
索伦森说:“但我曾听闻门捷列夫发表新的化学周期表时特别提到是您的启发。”
门捷列夫即便没有诺奖加身,也是化学之神的地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欣赏之语,不得不让索伦森重视。
李谕说:“无心之举。对于这套理论,此后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索伦森说:“您已经帮了大忙!这样吧,我做好试验数据后,在发表时将您作为第一作者。”
李谕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是试验真正的操刀人,当然是你作为第一作者。”
“不不不!”索伦森坚持说,“我知道提出理论框架更加困难,况且您的这份框架已然十分完善,只是缺少一点试验数据而已,我必然是要将您作为第一作者。”
卡尔也说:“院士一来就解决了实验室的大问题!果然坊间传闻能请到您往往就会有大惊喜,我这几杯啤酒真是太值了,再送您十桶也在所不惜!至于第一作者的事,您不要坚持了!”
李谕没办法,只好接受了这个第一作者的提议。
话说他自己都忘记了ph值还未出现,关键这个东西他一向觉得太基础了,竟然忽视了其中还涉及了原子理论、电离理论。
果然越到近现代,化学与物理的内在联系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