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像个孤家寡人。”林非自嘲，他坐在离沈宜不远的地方，视线望着热闹处。
与热闹形成对比，少年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沈宜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到。
“若是那场大火不是一场意外呢？”沈宜不知道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她声音有些颤抖。
闻声，林非看向了沈宜。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若是未失明，她应该不会整日郁郁寡欢吧？
这段日子，林非听说了不少关于沈宜的事。
风吹过发梢，少年双手紧捏成拳：“如果不是意外，林某定为那一百三十五条人命讨回公道。”
沈宜微怔，她张口：“……好！”
楚家军今晚吃了沈小姐派人买来的肉，各个兴高采烈。
就差把小林副将给许配出去了。
一群人打趣林非，倒是没人再敢说楚姜临，怕又被拉出来狠狠揍一顿。
军营里热闹的声音，伴随着月亮高挂，逐渐销声匿迹。
月影遍地，桦树婆娑。
位居在祁国城中央的皇宫内，有一行宫女提着灯笼在一段高阔的长廊里疾步走着，绕过梁柱，便到了养心殿外。
还未走进去，就有宫女听到殿内低声咳嗽的声音。
整个养心殿内的丫鬟，都知道这几日陛下病了。
且身体极为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不少。
好几位皇子前来探望，都被太子殿下派人以陛下需要静养给遣回去了。
现在的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床纱内的身影，从龙榻上坐起，双手撑在床上。
王公公跪在旁边，“陛下，奴已经请了太医……”
话还未说完，陛下便抬手制止了公公。
“朕无碍，不必惊扰他人。”话落，龙塌上的人，轻叹一口气。
他今夜又做梦了。
“陛下可有哪里不适？”
“近日太子代理朝政如何？”男子的声音有些憔悴，说话间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公公不敢隐瞒，他将这几日太子所做之事都井条有序地讲出来，甚至还提及了五皇子。
“阿礼近年来也算是安分了，既然他有心想帮兄长排忧解难，听朝政一事也就作罢。太子这些日处理的事件也不错，不过手段还有所顾忌，有阿礼在，刚好能磨砺太子的心智。”陛下说着，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那日他突然病倒，虽说第二日转醒，但作为身体的主人，他自然知晓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好了。
心魔在这几日更是缠绕在身，让他睡不安稳。
“陛下圣明。”公公趴在地上，不敢多言。
陛下看了他一眼，“去把祁烨叫过来。”
公公听到那名字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回答：“陛下，已经子时了，说不定小殿下已经歇息了。”
“把人叫过来。”陛下的脸色变得阴沉。
公公听闻，不敢再言，而是慌忙站起来让人去传祁烨。
……
本准备歇下的祁烨，突然听到陛下召见，他慌乱地穿好衣服跟上了让人过来传话的小公公。
他动作看似笨拙，甚至还有些愚蠢。
这样的皇子，在宫里大多数公公眼里都是不屑的。
只是如今陛下还看得上这位皇子，他们也只能给他几分皇子的颜面。
“公公，父皇为何召见本宫？”走在路上的祁烨，还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公公提着灯笼，身子微微前倾地往前走。
听到祁烨的话，公公扫了他一眼，“小殿下，奴也不知。
不过陛下身体不适，等下莫要冲撞了陛下。”
要是真冲撞了，说不定他们的小命也不保了。
“多谢公公提醒。”没入黑暗中的少年，薄唇抿成一线。
走了好一会儿，祁烨才抵达养心殿。
他慌忙走进寝宫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少年双手交叠，趴在地上，屋内极为安静。
须臾，咳嗽声响起，只见坐在龙榻上的人，抬手一挥，让养心殿其余人离开。
他有话要单独和祁烨讲。
公公们和丫鬟们不敢逗留，立刻退了出去。
这期间，地上的少年并未有任何动作。
直到一声叹息响起，“起来吧。”
“谢父皇！”祁烨又慌乱地站起来。
“过来。”男人盯着祁烨那张脸，朝着他招手。
祁烨往前走了几步，那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陛下对此，并未有所态度，“这几个月派遣给阿烨的任务，朕都瞧了，当真是不错。不愧是朕的儿子，只不过朕听说，这几日你和小将军有交往？”
说着，陛下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祁烨又再次跪在了地上：“楚姜临并不知晓儿臣身份。”
“朕自然知晓，可你为何跪？”
“儿臣一跪，是怕父皇怪罪。”说着祁烨又低头叩拜，“这一拜，是谨记父皇对儿臣的信任，不敢有任何心思。”
闻言，陛下抬手扶起了祁烨。
“楚姜临这孩子性情豪爽，待人真诚，你能以那种身份和他所有往来，朕不怪你。
不过，此人十分聪慧，若是你的一些把柄落入他手，朕不一定能保你。”
说着，祁烨明显感觉到扶起他的那只手，用了一些力道。
这是警告。
若是祁烨敢有一点异心，陛下便会利用楚姜临，将祁烨整垮。
当真是好手段。
被白纱遮掩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戾。
祁烨低头叩谢：“儿臣谨记父皇的忠告。”
“退下吧。”陛下放开祁烨的手，祁烨收敛住情绪，转身准备离去。
哪知寝宫内，男人的声音很具有穿透力：“这些年来，你可有怪朕。”
祁烨脚步停住。
怪？
不，他不怪。
他恨。
他恨这样的帝王，只把他当做一枚棋子。
他又转身跪在地上：“儿臣不怪！”
“是不怪还是不敢？”陛下又问。
祁烨不答。
坐在龙榻上的昭帝，目光紧盯着地上的人，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女子的亲昵声和男子的山盟海誓还犹记在耳。
所有人的欢笑声和普天同庆的十里红妆。
好似是给这对人间佳偶的祝福。
祝福吗？
他差点陷入了戏中，回过神来，他全身而退，等待他的是海啸风浪，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