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乐一直知道的。
自己就是讨人厌的。
不然学校里的人为什么总是欺负她呢？
爸妈为什么，不回来呢？
她唯一能想到的，能让自己撑下去的理由就是——
自己是讨人厌的。
都是自己的错。
清楚知道的这一点，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可以忍住。
即使，知道伯伯和婶婶，把爸妈打回来的钱，都拿走了不少。
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她其实，是开心的。
死了，就不用经历那些折磨和痛苦了。
不用去学校，不用因为画画被人说恶心，不用因为男生来打招呼就被欺负。
也不用，再看到伯伯婶婶厌烦她惹麻烦的嘴脸……
但是穿越以后，她遇到了宋家的人，遇到了萧姐姐。
一切，都好像变了。
她有了家人的关心，爱护，保护。
还有像是一根，把她固定在三次元的线的萧姐姐。
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幸福。
可是。
现在。
这些，她终究还是失去了。
没有萧姐姐。
没有家人。
她什么都没有……
那些穿越之后，好久好久都没再想起来的过去。
那些笼罩在每一个夜晚的噩梦。
又回来了。
暴雨打在车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雷声犹如她的心一样，狂躁难耐。
那令人害怕的敲门声，似乎就是在提醒她——
哪怕穿越以来都是做梦，她也永远，别想有个好梦。
君乐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紧紧抱着膝盖，把头藏在里面。
好吵……
好吵……
忽然，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掉进了棉花里，所有的声音都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失不见。
耳边，只有她身体里不受控制往外冒的蓝色电光，发出的“滋滋”声。
君乐木着一张脸，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着马车的门从外被打开。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那从车顶簌簌落下的大块积雪给看呆了。
下雪了？
车门开得很吃力，好像整个车厢都被埋在厚实的雪中。
好不容易，车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缝隙外所见，也尽是如墙一样高的积雪。
君乐呼吸急促着，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数道雷电就像有意识一般，立刻冲着那缝隙射了过去。
“君乐。”
君乐呼吸一滞。
那几道雷电也骤然停在了来人的脸前。
是萧怀瑾。
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胸口微微起伏。
他像是没看见自己面前那几道杀气腾腾，噼啪作响的雷电，只注视着角落里的君乐。
眼中尽是一片如秋叶凋零的哀伤。
“君乐……”
萧怀瑾轻声地唤她：“我可以进来吗？”
君乐不作声，眼神黯淡无光的直视着他，表情呆滞。
萧怀瑾松开发髻，发丝由根开始逐渐化为银色，湿润的披散下来。
他又问：“我可以进来吗？”
君乐眼珠轻颤了一下，似是回了些神，却还是没说话。
萧怀瑾试探性地弯腰进了马车，那几道雷电也跟着往后退开。
像是在给他让路。
但萧怀瑾没有更进一步。
他接着询问：“我可以过去一点吗？”
“……”
我可以过去一点吗？
我可以坐这里吗？
每一句话，声音都极其的轻缓。
每一步，他都要确认君乐反应。
即便君乐不出声，他也一定要从君乐的脸上确认没有抵触后，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直到。
“我可以，碰你吗？”
君乐依然没有回应，但那几道闪电恐吓的对准萧怀瑾的胸口，近了几寸。
“好，我不碰你。”
马车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
雨还在下。
此时已经天黑，大风大雨，英国公府后门四周的几条街上没有半个人影。
唯独，这门前的一座白到发光的“雪山”，在夜色中尤为扎眼。
宋家的人，金若冰和苏妙言，以及跟萧怀瑾一起来的苏东坡，都站在屋檐下。
神色各异。
金若冰已经想走了。
她今日接收到的消息实在太多，太危险，多待一刻都令她毛骨悚然——
宋五小姐不是宋家的血脉。
宋五小姐有世间罕有的血继术。
四皇子就是宋五小姐口中的萧姐姐。
已故的雪妃娘娘还在世。
四皇子也有世间罕有的血继术。
……
以上不管哪一条，拎出来都会引发朝野震动。
她看向苏妙言：最好是两个人一起走。
但苏妙言和宋景之关系交好，事情暂时平复前，她显然是不会轻易说走的。
苏妙言走近宋景之，牵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君乐会没事的。”
宋景之盯着那完全被“雪山”盖住的马车，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苏东坡拧着衣摆上的水，肚子啧啧称奇：这到底是个什么魔幻世界啊，居然还有这种堪比修仙的法术。
一回头，看其他人的神情都很凝重，他安抚道：“家属别太担心，这个萧小……萧公子在这方面有经验。”
毕竟照顾了萧夫人那么些年。
来的路上，甚至都没等苏东坡提醒，他就主动确认以他的方式接近君乐能不能行了。
英国公等人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君乐有病。
他不禁含泪感慨：“我这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就患上疯病了……”
苏东坡无奈瘪嘴。
来了这个世界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里的人啊，但凡是有个情绪啊，心理上的问题，都被归纳成疯病。
可针对疯病的治疗方式又粗暴，没疯都给搞疯了。
他解释道：“不是疯病，这是……心病，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
宋景之看了他一眼：“你是大夫，你不去，竟交给他？”
“我虽然是大夫，可和病人之间的信任，还没完全建立起来。”苏东坡摊开滴水的袖子说：“而且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进去被雷劈死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