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结束，酒店外面，张景澈目送着客人离开，然后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了保时捷旁边。
不知是来得太晚了，还是今天人太多了，明亮的位置已经没有了，他的车就停在那棵树下，停在叶之微之前停过的地方。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叶之微的脚踝和腿上被蚊子叮起了很多包。
他挪到副驾驶上去，胃里开始隐隐作痛。
他努力学着叶之微之前的样子给自己按揉着穴位，只是不知道是找到的穴位不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是不得要领，胃痛并没有被缓解，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坐在车里缓了好久然后给那个之前接送过叶之微的代驾打了电话，那人接了电话不一会就赶了来，看见张景澈坐在副驾状态不是很好，不发一言的上了驾驶坐就出发了。
灯光落在张景澈的脸上，照着他的唇色有些发白。
“张总，您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院。”
“不用，你找个超市，替我买瓶酸奶。”
司机闻言开始注意着四周，好在他们车在市区，超市没过多久就在俩人面前出现了。
司机下车的时候被张景澈叫住了。
“等一下，要，要草莓味的。”
“行，好。”
司机买来酸奶，拧开瓶盖递给张景澈，张景澈喝了一大口，还是熟悉的酸奶，还是同样的草莓味，只是好像再也尝不出叶之微递给他的那种味道。
张景澈面上露出一个苦笑。
“你们这一对小情侣真是拼命啊，上次你女朋友也是应酬的很辛苦，你也一样，哎，都不容易啊。”
张景澈没有说话，司机并不知道两人的近况，只当是张景澈累了，开着车自顾自的说下去。
“现代人很多喜欢走捷径，没有多少人脚踏实地的工作，你的女朋友是个好女孩，我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很努力，现在像她一样努力的人不多了，张总，您有个好女朋友呀。”
张景澈的目光露出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当然，叶之微的努力他是最清楚的。
“嗯，她很努力，也很优秀。”
汽车继续行驶在夜晚的马路上，路灯照着两边的大树影影绰绰，司机将车停在张景澈公寓的门口，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代步车，骑上车之前对着张景澈发出自己的祝福。
“张总，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张景澈愣了一秒，然后嘴角扯起好看的弧度。
“谢谢。”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张景澈挪到次卧的床上，这里的布置依然和从前一样，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里，只是没想到会第二次弄丢了叶之微。
他想要多点时间，想等把银行的培训费用摸清，想把咨询公司的套路捋顺，想要堂堂正正的离开深城银行，想等自己把咨询公司做起来，带着叶之微光明正大的离开。
只是父母的阻拦，宋亚男的威胁，还有自己看见叶之微同别人在一起的嫉妒，所有一切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法找到突破口。
他以为需要时间破局，却没想到最后破局的人竟是叶之微自己，破局的方式是如此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
张景澈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觉得后悔和无措。
或许叶之微说的对，那时候如果叶之微没遇到过他，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不会因为自己受到威胁，也不会竞聘失败，她会一路青云的从一名客户经理成长为优秀的对公主管再到行长，谈合适的恋爱，与合适的人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小孩，会幸福会快乐。
以后苏城分行再也没有叶之微了，甚至苏城也不会再有叶之微了。
他再也不需要因为宋亚男的威胁而做违心的事情，说违心的话，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一切是用叶之微的离开换来的。
胃疼是什么时候缓解的，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已经无法记清楚了。
张景澈同往常一样，批业务，开会，应酬，没有感情的牵绊，似乎更加所向披靡了。
可是作为张景澈的朋友，赵越彬还是看出了端倪。
“他绷的太紧了，这不是张景澈。”
周一下午，苏城分行大厦楼下的咖啡厅，夏蓉蓉出去走访客户的时候看到张景澈和分行行长的女儿坐在里面聊天，对面的女人脸上挂着笑，张景澈举止优雅得体。
“绷得紧吗？绷得紧还能跟别人喝咖啡？”
夏蓉蓉内心腹诽。
咖啡厅内，行长女儿脸上挂着笑，一对俊男靓女，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般配。
“张总，有没有人说过，你做事情功利性很强？”
张景澈愣了一瞬，然后又立马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嘴角挂上一抹笑。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但是张景澈心下却是承认，他接近行长的女儿都是为了想要知道行里的培训费用的安排。
他一贯做事情做的稳妥和滴水不漏，只是这一次，因为急迫，因为想要尽快找到方式带着叶之微离开，事情做的太急躁，失了分寸，办起事情来倒是回到了愣头青的小时候了。
“我也不知道这块费用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确实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大概是银行营收的10%左右，这部分费用会划出来给银行做培训和咨询，但是后期大的项目的推进一定是会通过竞标的方式，你要是想分这块蛋糕的话，至少要把表面的工程做好。”
“好，10%够了。”
对面的女人笑了笑，然后继续说下去。
“10%是很多，但是不可能全部都被你一个人吃下去的，这样说不过去。”
“这是银监的政策吧，后续其他银行也会陆陆续续跟上，这块蛋糕足够了。”
张景澈眼里闪烁着光芒，这一天到底是等来了。
可以脱离深城银行的方式终于可以着手实施了。唯一的遗憾是，叶之微已经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爸，他知道的信息一定比我多。”
张景澈笑着看了看对面的女人，然后无奈摇了摇头，只是那笑里带着一丝丝苦涩。
“你不是知道。”
分行行长一定不会愿意让张景澈离开，不管他是留在分行还是回去总行，张景澈都会是他有力的资源，怎么会舍得放他走呢？
“所以为什么非要离开呢？你的轨迹发展的很好，授信审批部走完可以选择回总行，随便哪个部门总都是和分行行长平起平坐，比你自己出去创业啃这块蛋糕不是简单的多？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么不要了？”
“想换种方式生活罢了，以前没考虑过其他，现在有了为自己生活的想法。”
“为了女人？”
张景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低头喝了杯手里的咖啡。
人的习惯强大吗？可是张景澈过去那么多年喝的咖啡好像此刻觉得越来越苦了，倒是想念那不正经的杨枝甘露了。
“我倒是有几分羡慕那个女孩子了，得你如此青眼和这么细致的打算和安排。”
张景澈抬头看着窗外的行人，目光没什么焦点，过了好久，嘴巴里喃喃说出一句话。
“遇上我不是她的幸事，我不算是良人。”
声音太低，对面的女人没有听清，只是重复着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
“可以开始考虑办手续了。”
“嗯，好，谢谢你。”
“我爸一定不愿意放你离开，有个人来给他大力的整顿授信审批部，他怎么舍得你刚来就走。”
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分行行长一定会阻拦，张景澈的的父母也一定不同意。
但是有一点好，叶之微已经彻底离开了苏城，宋亚男的威胁再也不会成立了。
这么想来，不能反抗的宋亚男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其他张景澈都不在乎了。
张景澈在行办会结束之后，当着分行所有行领导的面提出辞职申请的时候，所有人都十分惊讶和不解。
尤其是那些前段时间被张景澈频繁接触的各部门老总，各支行行长，他们一直以为张景澈在为自己竞聘总行岗位拉票，所以对于他如此断掉自己大好前程与后路的行为实在摸不着头脑。
既然不准备继续在深城银行待下去，那么这段时间的频繁的应酬好像显得有些无厘头。被他宴请的那些做好了为他投票的各部门老总和支行行长们有些不知所措。
张景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自己离开深城银行之后，仍旧可以利用这些人拿到苏城分行的培训费这块蛋糕。
他要他们在做培训和咨询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自己。
他一直在计划的，筹谋的，这条想和叶之微一起走的路，不会因为叶之微的离开而停止，这条路他要坚定的走下去，等到这条路足够光明，足够平坦的时候，他会把叶之微毫不犹豫的带回来。
只是希望那时候还有机会。
叶之微说希望没有遇到过自己，张景澈愿意给她重新开始的时间。
许是半年，许是一年，等他找到叶之微的时候，如若她的新生活幸福美满，那张景澈愿意放手，远远看着她就好；如若她的新生活有半点的不如意，那么他都要用尽全部力气把叶之微带到自己身边。
离职申请当然被驳回，分行行长严辞拒绝，让张景澈好好考虑。明眼人都能看见他未来在深城银行的路是如此的平坦顺畅，不希望他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后悔。
消息最终传回到了深城，传到了张爸爸的耳边，当然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张景澈的叔叔。
只是两位长辈的反应截然不同。
张叔叔只是给张景澈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阿澈，叔叔支持你随心的生活，希望你幸福，有些事情一定要好好把握。】
而张景澈的爸爸则是来了一通急迫的电话，电话里将张景澈骂了一通，最后扔了一句滚回来就彻底挂断了电话。
深城的家里，人很齐全，张景澈的父母，宋亚男还有宋亚男的父母，全都严阵以待，等着张景澈回来。
坐在候机厅的张景澈，打开手机地图，低头一点一点搜索着，终于在北方的那个角上看到了清照两个字。
张景澈看着那两个字，觉得欣慰无比，还好，苏城到清照，比苏城到深城要近的多。
在张景澈的沉思里，广播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