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不信这是巧合。
似乎是看出了她所想，忆梅忽然笑道：“您是在等王尚宫吧？”
阿雪点点头。
“其实是淑妃娘娘托王尚宫请您过来的，”忆梅笑道，“赏赐也是娘娘给您准备的。”
淑妃要给她赏赐？
这就更不对劲了。
阿雪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娘娘要赏我。倒是多谢娘娘恩典了，只是平白无故的，娘娘为何要赏我？”
“娘娘要赏大人，自然有娘娘的理由，”忆梅笑道，“大人您只管受着便好。”
这话让阿雪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她知道，这恐怕由不得她推却。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雪点点头：“只是，娘娘赏赐的是何物？”
“一条直通青云之路，”忆梅又笑，“大人您若是按着娘娘的吩咐去做，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平不平步青云阿雪不知道。
但听忆梅话里的意思，若是不按着淑妃说的做，她大抵要摔的粉身碎骨。
阿雪只得问：“娘娘希望阿雪做什么？”
“明大人您似乎同晚采女相识一场？”忆梅道，“哦，不对，现在该说是晚宝林了。娘娘过些日子会办一场赏荷宴，希望您和晚宝林都过去。”
既是希望晚娘过去，为何不直接给晚娘递请帖？反倒要同她说一声。
她与晚娘也只在司乐司的时候有过一些交集，外人看来并不算熟。
除非……晚娘已经拒绝过了。
“赏荷宴不是娘娘们的聚会吗？我去，恐怕不合适吧，”阿雪笑笑，佯装不懂，“而且，我与晚宝林也不过几面之缘，我出面去请她，恐怕要叫娘娘失望了。兴许，还不如娘娘给她递请帖来得有用。”
“明大人您说哪里的话，”忆梅笑道，“我可是听说，晚宝林当初能得皇上恩宠，考的可是大人您的法子呢。这样大的恩情，万宝林如何能忘？”
说着，忆梅又笑：“况且，娘娘不单单是想请晚宝林，也想请您过去，同您说说话。”
“这……”
阿雪面露犹豫。
心里却在想，到底该如何推脱。
名为赏荷宴，实则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您不必疑心，”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忆梅补充，“娘娘是见晚宝林，还有从前的玉美人，得宠都与您有些关联，便想托您也帮她想一想法子。”
帮淑妃想争宠的法子？
阿雪心里嗤笑。
这是怎么编出来的借口？
可信的最多不超过一成。
淑妃身居高位多年，皇上待她也算不错，母族又十分显赫，再加上身边还有忆梅这样的宫女，争宠的法子哪里用得到她来想？
但联系这话仔细一想，或许淑妃并不是想替自己争宠。
昨日郑司籍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皇上如今还未立太子，后宫之中诞下皇嗣的几位娘娘之间明争暗斗。
淑妃或许是想替自己的儿子，如今的大皇子，搏一搏太子之位。
而得到太子之位，要么淑妃自己能当上皇后，她的儿子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嫡长子；要么是大皇子能得到皇上的看重。
而后一种依着目前的情况看，大概率行不通。
屋外的水声一滴一滴地滴落，打在地上带出的幽暗的声响无端叫人更加焦急。
阿雪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可从前那些，不过都是机缘巧合，”她推脱着笑道，“阿雪心里是想帮娘娘的，只是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啊。”
“大人不必立刻推辞，”忆梅道，“娘娘给了大人三日的时间考虑，您再好好想想。”
说着，忆梅又笑：“毕竟，若是淑妃娘娘日后更进一步了，玉美人留下的玉筝公主日后也能过得更好些。大人，您说是不是？”
黑暗里的水声像是某种爬行动物口中的獠牙上滴落的黏液。
玉美人的玉筝公主啊……
阿雪心中冷笑。
如果说方才还能算是利诱，现在就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前几日，前朝才刚传来消息，说是北疆一战失利，主将恰是罗美人的父亲，罗美人因此彻底失宠。
这种情况下，淑妃要是对玉筝公主做些什么，恐怕也没人能够阻止。
“那容我再考虑考虑，”阿雪笑道，“三日之后，我再给娘娘答复。”
从屋子里出来，日光落在她脸上，过于明亮，阿雪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她回过头，屋子里仍旧是一片浸着水渍的、冰冷黏腻的黑暗。
方才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长长的甬道上，阿雪一面走，心里一面想着应对的法子。
旁的都还好说，只是玉筝公主，如今不过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被卷入这种斗争，何其无辜？
若是应下淑妃的要求，她和晚娘必定要陷入夺嫡的漩涡。
阿雪心里有一种隐约的感觉，按着淑妃的性子，便是成功了，怕也会来个狡兔死走狗烹。
失败了，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若是不答应她，三日之后，恐怕就是她的死期。
到底该怎么做……
心中思绪万千。她一面想一面走，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从前的玉华宫了。
梧桐树旳枝子越过宫墙，叶子过于茂密。
地上还飘着几片枯叶。
这里已经荒废许久了。
“……明雪？”
忽然有人唤了她一声。
阿雪转过头，是秋芜。
多日未见，她已经消瘦了不少。
颧骨高高立着，眼底也青黑一片。
“现在应该唤你明大人了，”秋芜笑道，“你今日怎么有空回来看看了？”
“只是走岔了路，顺着脚走，就走回来了，”阿雪也笑，又问，“苏才人可还安好？”
提起苏才人，秋芜的笑容变得勉强，只道：“若是明大人得空，不妨进来看看。”
阿雪随着她进去，穿过熟悉的长廊，推开门，只见苏才人卧在床上。
嘴唇苍白，两侧的面颊也都陷进去了。
屋子里飘着一股厚重的、苦涩的药味。
“明雪，你来了，”苏才人勉强笑笑，“我猜，你许是遇到什么难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