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宁忙追问：“哦？还请关公子详细一说。”
关锦林微微颔首，目露回忆：“那日……”
江南冬日的雨，最是折磨人。
关锦林进入凝香阁中，过雨后身上的寒冷仿佛挥之不去，这会终于被屋内的暖气缓解了一些，他一眼就瞧见郑婉儿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窗户半开着，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雨景，姣好的侧脸上仿佛在思索。
身后的丫鬟把门关上了，屋里就留了两人，关锦林拍了拍袖口的雨水：“婉儿姑娘，许久不见了。”
郑婉儿也没正脸看他，只是说：“我倒是觉得仿佛昨日才见过关公子。快到年关，城中处处繁忙，劳烦关公子还惦记着我。”
关锦林笑了笑，就当没听出她话中之意，非常熟稔地走到圆桌边坐下给自己斟茶：“婉儿姑娘可不是能被轻易忘记之人。再说，如今劝你赎身从良一事时刻记挂在关某心中，一刻不敢忘啊。”
也不知是她声音本来就清冷还是她就是毫无感情的：“关公子日理万机，婉儿受宠若惊。”
关锦林喝了口热茶，心里也舒坦不少：“你若真是受了关某的诚意，那是最好了。”
郑婉儿站起来，把窗户关上了，原本清晰的雨声变朦胧起来，显得屋里格外安静，她忽然说：“关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稀奇，难得你想请教我。”关锦林略有些诧异，转头看她，“婉儿姑娘请说。”
郑婉儿道：“皈依你们灵锦会信奉的道教的弟子中，可有曾是十恶不赦之人？”
关锦林一顿，扬起一个亲和的笑，语气非常温柔：
“这是自然了，婉儿姑娘。洗涤凡人的心灵，不正是我常与你说的我们教会的宗旨之一？人性本善，那些凶神恶煞之徒，也不过是被世事折磨至此，我们要做的，便是帮助他们改邪归正、消除杂欲、看淡世事，之后便可天人合一、返璞归真。”
郑婉儿听了，先是点了点头，再问：“关公子，你如何证明你口中的这份改邪归正、返璞归真，不是他们压抑恶念后的伪装？”
关锦林：……啊？
只听她又说：“既然如此，恶人压抑恶念伪装成善人，于社会、与他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他们自身的感受又会如何？你们的教会，能否做到让他们摒除压抑、真心归善？”
关锦林张了张嘴，这时候当然只能说：“……能？”
郑婉儿正眼看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不信。”
*
“她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关锦林现在想起来，还是云里雾里的：“她找我要一个答案，无非是能或否，我应能，她又说不信？关某如今一想依旧觉得奇怪，她究竟为何忽然问恶徒皈依我教的事？这与她又有何关系？”
方景星大胆设想：“难不成她是认识了什么恶徒朋友，想着拉他朋友一起入伙，看看你们教会能不能帮个忙？”
关锦林摇摇头：“关某觉得并非如此。”
向思宁张了张嘴，有些迟缓道：“总不会……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恶人？”
关锦林朝她一笑：“这位姑娘多虑了，婉儿姑娘为人端正、广行善事。她平日里常居欢凡楼中精进曲艺、修身养性，楼中一干丫鬟仆从都看在眼里，她哪里有时间去行坏事？再说我们灵锦会的功德簿上，也有她的名讳。”
听到这话，向思宁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哦~~”季鸣月抱着胸，一副了然的模样，“不管她是为了什么，但很显然，她在质疑你们教会的实力，看来关会长你还得继续努力啊。”
关锦林：……
他忍不了了，咬了下牙道：“若关某有姑娘您这般的口才，想必说服婉儿姑娘入会的可能性也会更高些。”
季鸣月连连摆手婉拒：“我不收年纪这么大的徒弟！”
关锦林：…………
眼见关锦林绷不住了，常许转移话题道：“关公子，冒昧一问，不知您的住所在何处？”
关锦林舒了口气，手扶上茶盏：“我平日就住在观中，若是去城里有事来不及回来，便住在旅店里。”
常许：“不如您带我们去看看？”
“行。”他答应得倒是爽快，“不过也是三月前的事了，几位不担心我早已将证据销毁？”
常许笑了下：“这算是流程，劳烦关公子配合。”
关锦林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客气，几位请跟我来。”
他住的屋子也不远，就隔着一个内院，在这间会客室的对面，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可未等几人走到，忽然听见有嘈杂的声音从外院那边传来，众人不由得放下了脚步往外边看去。
依稀能听到是个男声在大声喧嚷，叫着“我阿姐”什么什么的。
季鸣月就是赶着看热闹的那种人，立马说：“哎呀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关会长，你快去看看啊，总不能放任不知道哪来的人在道观内闹事吧？”
关锦林知道她没安好心，但是他还真得去看看，只得说：“实在抱歉，还请几位稍等……”
方景星大方道：“没事，我们陪你一起去，若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也好帮你一把！”
关锦林：“……关某多谢了。”
于是几人往外边走，刚到了庭院，就看见张大姐奋力拦着一个年轻男人，两人纠缠不休着，那个男人嘴上骂着：“你们这个破会还敢自诩是传授道教的教会，我看明明是邪教！我阿姐好好的，都是入了你们教会才死的！”
死？
还是加了教会才死的……
几人看着关锦林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起来了。
关锦林倒是不慌不忙的，没了某人挤兑，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带笑表情，这会儿也是很镇定地走上前去。
男人见他过来了，渐渐冷静了下来，一双三白眼瞪着关锦林，咬牙切齿道：“你就是关锦林？”
关锦林颔首：“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男人也不瞒着，质问道：“我是孙洋，我阿姐是孙二娘，关锦林，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