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穿上了白大褂，按照要求，戴好口罩、手套和帽子，马上就要进入解剖室的时候，法医姜江忽然叫住了她。
“顾警官，你确定要看郑晓东的解剖？”
“我确定。”被口罩挡着脸，姜江只能看到顾屿凌的眼睛弯得像两枚月牙，“怎么了，姜法医，是有什么问题吗？”
姜江顿了一下，然后问：“重案组之前都是江铠和高少波过来看解剖，我没见过你，你是从哪个部门调来的？”
“我刚毕业，分配到重案组的。”顾屿凌回答得很轻松。
姜江轻笑一声，顾屿凌从她的笑声里听出了一丝轻慢来，心里顿时有点儿不快：“怎么了，姜法医，局里有规定，新来的刑警不能参与解剖吗？”
“哦，那倒不是。”姜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抱歉地摆摆手，接着解释说，“我是想提醒你一下，在你之前，第一次看解剖的警官，绝大多数都是吐着出去的。这么长时间，我印象里，只有江铠第一次看了解剖之后没吐，但脸色也白了几个色号，当然了，你回去也不要问他，问他，他也不会承认。”
说到这儿，姜江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八卦得很是欢实。
顾屿凌脑补了一下擦着白好几个色号粉底液的江铠是什么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反正，该提醒的，我都说完了。一会儿你要是坚持不住就赶紧去卫生间，千万不要污染证物，oK？”
顾屿凌收住笑，顿了一下：“谢谢姜法医提醒，我绝对不会给你工作添麻烦的。不过，我想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行，那我们开始吧。”
顾屿凌在决定参与尸检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她告诉自己，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寻找真相，打击罪恶。
江铠不是跟她说过吗？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有了这样的信念支持，自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上班第一天就看了焦尸，自己怎么也算经历了一些历练了，应该不至于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吧？
再说了，被解剖的是郑晓东那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自己都恨不能直接操刀，全当是为民除害了！
然而，站在解剖室，看着躺在解剖台上的郑晓东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点儿冲击。
她第一次体会到，死亡是一种寂静。
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客观得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一时之间，她很难把这具尸体，和前些天在叶队办公室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的那个人给统一起来。
姜江看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胳膊肘碰了一下她，问了一句：“没事吧？你要是感觉不舒服，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因为戴着口罩，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顾屿凌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前几天刚跟他打过交道，一时之间有点儿不适应。”她定了定神，对姜江说：“我们开始吧。”
姜江没再跟她寒暄，直接开始了工作，助手捧着记录版，跟在旁边，随时记录下她说的每一个重点。
“死者脸上，左右胳膊上有多处抓伤，应该是死前跟人发生争执造成的。”姜江转身，看着顾屿凌说，“我们已经剪了谢雨蒙的指甲，送到法证部去化验她指甲当中残留皮屑的dNA，报告出来之后，会送到重案组的。”
顾屿凌点了点头。
“死者口唇发绀，在案发现场时，尸体成蜷曲状，嘴角边有呕吐物，经过测试，呕吐物中毒物测试呈阳性反应。初步断定，死者有中毒的症状。”
姜江接着查看郑晓东腹部的刀伤伤口：
“死者腹部中刀，刀口的形状和宽度，与在现场发现的匕首相吻合，初步可以判定是那把匕首造成，现在我们打开腹部。”姜江熟练地操纵着手术刀，“刀直插入腹部，伤口深度也与匕首长度符合。刀未伤及脏器，从现场的出血量，以及解剖后脏器的情况看，死者不符合失血过多造成死亡。”
“现在我打开他的胃。”姜江的眉头皱了一下，叫助手，“张琪——”
不用多话，张琪立刻心领神会，拿了一个托盘过来，又递上一个镊子。姜江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一个东西来。
顾屿凌凑近了看，粘液和血包裹着的，是一个化开了一半的胶囊。
姜江用镊子拨开粘液和血丝仔细看了看，里面还有一些残留的药物粉末，她声音压得很低，动作很轻，生怕破坏了证物，对助手说：“马上送到法证那边去化验。”
***
今天中午，滨城警局食堂的饭菜格外丰盛。
顾屿凌围着打饭的地方转了一圈，最后只选了一份杂菜沙拉。
“你就吃这个？减肥吗？”晓蓉皱着眉头，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表情，“咱食堂是换厨师了吗？今天的菜味道真不错。屿凌，你瞎折腾什么呀，你肥瘦正好，减什么减！再说了，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减肥！我跟你说，这糖醋里脊酸甜口正好，你再不去打一份，一会儿就没了！”
顾屿凌朝她勉强牵了牵嘴角，筷子夹起来沙拉，看了看上面的沙拉酱，脑子里不自觉的产生了联想，眉头拧了拧，又放下了。
“我不饿，先回办公室了。”顾屿凌说着，端起餐盘就走。
“怎么了这是？奇奇怪怪的。”晓蓉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着。
“正常现象。”一边的高少波往嘴里送了一勺打卤面，“她今天上午刚看了解剖，当然吃不下东西了。”
“诶呀！我这脑子！”晓蓉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又选了一块大的糖醋里脊，放进嘴里。
顾屿凌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想的全是郑晓东胃里取出的，那颗融化了一半的胶囊。
姜江法医说，郑晓东腹部那一刀并不是致命伤，怀疑他是中毒而死，现在正在给他的内脏做进一步的分析和化验。
如果郑晓东真的是因为中毒死的，，那么是谁给他下的毒？他胃里那半颗胶囊里的粉末又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脑子里的信息量多了起来，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再加上中午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正难受着，忽然眼前出现了一袋陈皮话梅。
顾屿凌抬头，正对上江铠的目光：
“含一颗，感觉会舒服点儿的。”他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