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声惊雷炸响，顾清歌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瞬，回头望去，苏忱已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
一身深绿色锦袍衣领处绣着流云暗纹，比之浅色的衣物更加衬出了几分英气，似乎连面容的棱角都硬朗了许多。
一双长眸又是那化不开的浓墨，仿佛隐隐结起了寒霜，幽深中透着冷意。
眉心微微蹙着，两片唇半抿着，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顾清歌手中的纸张。
顾清歌似乎猛的被烫了一下，纸张脱手飘落在地，看着苏忱沉寂的面容仿佛和上辈子大雨中的面容逐渐重合，后背不自觉的泛起了一层凉意。
苏忱的目光随着纸张落地似乎最后一丝的光亮也跟着熄灭了，心头被浓重的失落和愤怒包裹，已然得到了他一直都不愿意去确认的答案。
苏忱缓慢的闭上眼，声音清浅带着上位者的讥诮，似是感叹又似是懊恼道。
“弄成这样还如何故作不知？现在我该叫你清歌，还是楚夫人？”
顾清歌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腿长时间半蹲着有些发麻，泛着窸窸窣窣的痛意。
四目相对，顾清歌被压的无所遁形，苏忱的视线是从未有过的凉薄和傲慢，眼尾微微上扬着但却让空气都为之稀薄下来，顾清歌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有些困难。
视线越过苏忱的身侧看向院中，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不知何时撤了出去，就连李虎都不在院内，想也知道苏忱定然已经看了许久，还不忘清了场，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细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檐上沉积的水珠滚落下来形成一条线，在苏忱身后织出一道雨幕，让顾清歌不自觉的和前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脑子还不甚清明，身体已经几乎被苏忱的气势控制，屈膝行礼，颤着声出了口。
“苏相……”
苏忱怒极反笑，轻哼一声，只觉得怒火更旺，烧的心肝脾肺都透着灼痛。
上前一步反手将房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响。
苏忱一步一步的靠近顾清歌，眼中的愤然和恼怒毫不掩藏，音色冷然中带着细微的震颤。
“好啊，真好啊，这等光怪陆离的诡异奇事，竟然还有故人相陪当真是让本相倍感亲切。让本相猜猜，楚夫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西市大街初见，还是更早一些，楚夫人总不会是知道楚听澜的诡计，故意等着本相上钩的吧。”
苏忱阴恻的叙说着自己心中的不满，但声音却是越发控制不住的越来越大，胸前剧烈的起伏着昭示着情绪的波动。
那股控制不住的愤怒，连苏忱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失态过了……
但一想到他那么珍惜，感激，愿意为之倾尽一切的感情，到头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苏忱当真是拆了顾清歌的心都有。
顾清歌看着苏忱的眼睛，眼眶不可控的红了起来，心中说不出是恐惧多一些，还是心伤多一些。
她的苏忱从不会和她说一句重话，更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可顾清歌也清楚，在眼前的苏忱面前，她的一切伎俩都无所遁形。
就是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论心机，手段，阴谋诡计，如何能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奸佞相提并论。
况且他说的没错，自己接近他，从一开始就是因为知道他会飞黄腾达，知道他会权倾朝野，知道嫁给他是条活路。
顾清歌垂下头，不敢去看苏忱怒意昭昭的眼睛，半晌只艰涩道。
“我是顾清歌，不是楚夫人。当日在西市大街救人时我不知道是你……”
苏忱侧眸看来，眼中的凌厉哪怕顾清歌不敢抬眼也被盯得下意识噤了声。
苏忱冷冷的接下去。
“但你听到了顾定筹喊出了我的名字，你就知道了。你就有了盘算，所以你才说你要嫁给我，你喜欢我。”
顾清歌喉间一哽，无法反驳，空间似乎凝固了起来，谁也不肯先说一句。
苏忱静静地等着，等着顾清歌反驳，解释，甚至愤怒的冲上来骂他一顿，也好过如今这默认一般的沉默……
半晌，苏忱自嘲一笑道。
“本相真替那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自己可怜，顾清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清歌听着苏忱失望至极的指责，心下苍凉，莫名也生出许多的委屈。
感情的事情哪里能说的分明，她的算计是真，但相处之下她对苏忱的感情又何尝不是真心的。
可此时解释苏忱会听吗？又或者说苏相会信吗？
顾清歌顿觉无力，仿佛好像曾经的柔情蜜意，两心相许都消散了个干净。
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她的苏忱已经不见了，只如此想着便落下泪来。
但想起今日来的缘由还是想要试一试，万一苏忱心中还有一丝的情分，也好过彻底堕入黑暗之中。
顾清歌强撑着抬眸，低声道。
“我知道如今再说什么也平添苍白，你若要责罚打骂我也无有不认，但能否请苏相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帮帮我二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苏忱看着顾清歌眼角的泪痕心中一痛，但听得顾清歌的话，又浑然生出几分被利用的感觉。
讥讽一笑，眉眼之间尽是凉薄，仿佛刺痛顾清歌一分，他便能得到报复的快感一般。
“陛下有意打压镇国公府，你不要忘记我是陛下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裴亭康忤逆陛下的心意，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不替陛下出谋划策已经是仁至义尽……”
苏忱缓慢向前走了两步，靠近顾清歌，鼻尖几乎与顾清歌贴在了一处。
修长的手指捏着顾清歌的下颚，眼中似是痴迷又似是轻蔑。
“你不是最擅长玩弄感情吗？连清白都能托付想来对我也有几分喜欢，不如再陪本相春风一度，没准本相心情好了，愿意为你动动脑子。”
顾清歌心下冰凉，似是那最后的一丝火苗也熄灭了，惨淡一笑，眸间尽是破碎寒星。
抬眼之间眉间戚戚然，美的惊心动魄。
“苏相既已如此轻贱清歌，也算是我自食恶果。山高水远，苏相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