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初破晓，晨曦如细丝般穿透薄雾，轻轻拂过屋檐，串串风铃声声响，将沉睡的大地渐渐唤醒。
夜色悄然退去，留下一抹淡淡的蓝紫色。星辰渐隐，唯有启明星仍孤悬天际，引领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
院中，轻纱似的薄雾缓缓散去，露出了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梁佑领着尹昭走上石桥的时候，两人正在凉亭里用早膳。
见他们朝这边走来，林献并不怎么在意，扯着手中最后一点饼，混着面前那碗肉粥喝下。
待两人走到凉亭外，她才漫不经心偏过头去瞧了一眼。
“三殿下这样早来，是将昨日我与你说的话听了进去，现下已然想通了？”
梁佑听过这话，不做言语，只是微垂着眸子，似乎在想该如何回话。
倒是谢明非有些好奇地扭头看着她，眸子里带着点兴致，“你昨日与他说什么了？”
他只问林献为何会来，却从未问过怎么来的。不过大抵也知晓没几个人能叫她吃了亏，便不怎么在意这个。
而今听来，昨日前厅似乎倒还有些热闹？
谢予喜静，对周遭一切热闹提不起半分兴趣，如今却挺想见见昨日情形。
用过早膳，忽然没由来生出几分懒散倦意来，林献将面前的小碗往前面推了推，好腾出点地方搭手，随即撑着下巴不甚在意地回他，“没说什么，不过是见五殿下可塑之才，想与他合谋一番。”
少女嗓音明媚，带着点倦意，倒是不似平日里那般叫人觉着难以接近，平白添了几分柔软的意味。
谢明非骤然失笑，那双眸子含笑的时候像是晨间白雾化开，只这么看着她。
她看着不大清醒的模样，却将他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于是又开口解释一句。
“不过是想与他打个商量，大梁皇位换一个江陵。”
闻言，谢明非似乎想到什么，眸光微动。
与他解释完，林献自又回过头来看着梁佑，想等他一句答复，却发觉这人似乎有些没回过神来。
梁佑确实没回过神来，昨日他未同尹昭来闲云居，但后来倒也听他提过几句，彼时只觉他有些夸夸其谈了，如今看来，他说得倒还有些委婉了。
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人只会相信自己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东西。所以不管之前听过多少，都只觉得有些夸大，如今这样看来，谢明非应当是真的对这姑娘很上心，至少曾经多少年里未曾见过他这番。
待他缓过神来时才发觉有人正在看他，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以江陵换大梁江山，这件事，本宫同意了。”
左右他也不是非要江陵这座城池不可，再者，正如谢明非先前所言，即便舍江陵有风险，只要提前谋划，未必不能往旁人身上泼个脏水。
只是他这边是同意了，林献却忽地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又抬眸看向他，“且慢，五殿下还得先允诺我，日后不会进犯大祈，亦……”
“不会动大祈的公主。”
只上辈子的经历来说，除却梁佑是个性情暴虐、喜怒无常的主儿，倒确实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
至少比萧安适合。
彼时他多次进犯大祈，隐隐有相抗衡之势。
既然无论如何梁佑都一定要当上大梁的皇帝，左右大梁皇室其余子弟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一方面换两国安定，另一方面……她想换公主安宁。
她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没什么错，不曾想梁佑却难得急了眼，“不用林小姐说，本宫也断不会对她做什么！”
两次会面，倒是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
林献见他似乎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又隐晦地提了句，“我大祈的问兰公主前些时日已嫁与战神裴玄，五殿下可知此事？”
“自是知晓，不过林小姐说这个做什么？”
见梁佑面上疑惑之色不似作伪，她不可思议地当下便反问他，“殿下不是心悦她么？”
上辈子为了抢人几次三番不要命了似的攻打大祈，这还不算喜欢？
她这话问得理所当然，回过神来时却发觉一亭子的人齐齐看向了她。
被盯得怀疑上自己的林献：“所以……不是？”
“阿姊往日待本宫虽好，但本宫对她全然一片敬重回护之意，就如对谢先生般。”
默默垂下眼狠狠怀疑自己的林献：“阿姊……”
她入京晚，后来裴玄惨死，她对这偌大祈国失望透顶，一心只想爬上高位肃清她看不顺的人，从来不曾关注过这些。
后来听京中传闻盛，再联系梁佑那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只觉得应该不是羞辱，而是真的想将人带回大梁。
结果原来梁佑这样性子的人竟然也有如此赤诚之意。
现下想来，只怕那时的梁佑单单是觉着萧若兰下嫁一个根本不爱的已死之人，日日煎熬，想要带其回到大梁吧。
待她稍稍缓过来些，一抬头又跟没事人一样，依旧风轻云淡，“那就当方才那句话我没说过，殿下只需同意前一条即可。”
梁佑：“……行。”
既已谈妥，自然也不必似先前般针锋相对、处处提防。
林献掀了掀眼皮，淡然自若地问候了句，“殿下可用过早膳了？不妨留下用一些？”
就见下一秒，梁佑有些僵硬地将视线落到石桌上，有些艰难地回了一句，“……不必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桌上残羹剩肴，不成样子。更不必说，这所谓早膳是谢明非早起做的，压根也没他们的份儿。
林献不紧不慢地又将视线移开，自顾自地回梁佑，“看样子殿下与尹侍卫是吃过了。”
梁佑：“……”说没吃过就会有他的份儿了？他不信。
到底他们现下待的是远定城府，好歹是人家的地盘，总不能他们站着，人家主人家的拖家带口地站着。
于是林献漫不经心地、俨然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模样，“那边还有两个石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