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孔媛曾经跟杜西川说,至亲至远夫妻,那个时候杜西川不懂,可是听到云镜和田如烟的故事,似乎有些了解了。
云镜的心里,必然是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妻儿,以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值得,绝无怀疑,可田如烟的心中,却满是算计和比较,当发现神京有着自己想要的一切时,便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云镜父女,投入新欢的怀抱。
两个人以为相互了解,其实谁也不懂谁,结果就是一场悲剧!
云暮然又道:“其实,从我两个多月时,母亲扔下我和父亲,急急赶去京城的表现,其实就可以明白母亲的选择。
她从小就是名门贵女,过得也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因为外祖父被贬,再加上她自己的身体不好,万念俱灰后重获新生之下,才会想要与我父亲生活在一起。
可等到外祖父起复,她甚至获得了县主的封号,她又可以重新回到神京的权利中心,与那些名门闺秀一起嬉戏了,对她这样的人而言,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把婚姻当作一声政治和权力交易,是需要联姻的工具。
这个时候,我父亲这样的商贾之子,自然便被抛下了,虽然我父亲的医术高明一些,武道潜力也不错,可是在外祖父这种家族的眼中,却根本看不上,我母亲自然也看不上的。”
杜西川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道:“估计师叔也是想通了,有些事情也没有谁对谁,只是师叔是大漠的鹰,而田阿姨是神京御池里的锦鲤,上天让他们相遇,有了你,已经是恩赐,等到缘份尽了,陌路了,不得不分开了,也只能感慨命运,没必要作过多抱怨的!”
云暮然当然知道杜西川在安慰她,但这样的事堵在心里,也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解开的,她不愿意拂了杜西川的好意,便回了他一个温婉的笑容。
然后她又道:“七年前,我们之所以去神京,真正的目的,是因为母亲通知我们,可以去神京一见。
我和父亲虽然一直对母亲很失望,但在失望之余,总还是存在一点念想的,即使我们知道她嫁了人,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可我们总希望她只是逼迫于情势,权衡利弊之后,不得不作此选择,而她的心中,其实一直是挂念我们的!”
杜西川默默无语,其实是感同身受,在他的心中最深的地方,其实何尝又不是希望自己的父母,当初只是迫于无奈才丢了自己,而他们的心中,也时时刻刻在挂念着自己。
这种渴望很卑微,很无奈,可有时候人只要有这点卑微的渴望,就可以活下去,就有勇气去对抗整个世界,对抗那些流言蜚语!
他甚至有些紧张起来,问道:“怎么样,那一次,你见到她了吗?”
云暮然道:“见到了!”
杜西川更加紧张,追问道:“结果如何,她有想念你们吗?”
云暮然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们猜不到!”
杜西川大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个很难表示吗?”
云暮然自嘲一笑,轻声道:“我们满怀期望去神京,以为她会如我们一样期望想要见到我们,毕竟一个人是她的第一个丈夫,另一个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
可是结果却完全与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我们到了神京以后,根本没有与与她见面的资格,而是被人像一堆货物一样偷偷藏在凉州城外报国寺的一个屋子中,便如同小偷和窃贼一般见不得光。
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必须如同犯罪一般需要偷偷摸摸,可是出于见母亲的期待,我们都忍受着,目的是想着她的面,问出你刚才所说的话,‘她有没有想念我们’。”
杜西川看着她的神色,更加紧张和好奇,便如同是自己即将面对亲生母亲一般,轻声问道:“那她怎么回答?”
云暮然又是苦苦一笑,说道:“事情与你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们一直在那个小屋子里躲到第五天的傍晚,才有人让我们去见人,我们被穿上了佣人的服装,来到寺庙后院一个凉亭下方,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她才带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凉亭之中。
她没有跟我们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眼神之中尽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仿佛能让我和父亲活着,就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恩赐。
反而那个小女孩,大概是我的同母异父的妹妹,对我很是好奇,多看了我们几眼,便被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拉着手走远了,整个过程中,她根本就没有再回头看我们一眼!”
杜西川呆愣在当场,对云暮然大为怜惜,他完全可以想象,一个十岁的女孩子,突然知道母亲没有死,于是怀着满腔的热情,想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去跟她说一句思念,也想听一句母亲对她的思念。
可现实是母亲根本没有思念他们,甚至把他们当垃圾一样鄙视,而她的身边,有了新的孩子,那个孩子得到了母亲所有的爱,而云暮然却一无所有!
这让云暮然如何觉得公平?
他忍不住大为皱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田如烟的印象差到了极致:“你母亲她,怎么可以这样?”
云暮然摇摇头,叹了口气:“权力是很使人着迷的东西,你看看那个江瑞,只是一个七品的县令,可就是因为成了主审,便如此嚣张跋扈。
而我母亲可以得到的权力比他要大得多,按照大渊律,县主是郡王的女儿才可以获得的称号,我外祖父不知道是何身份,但想来不是郡王,否则也不可能先被贬后再起复,母亲却能得到一个县主的称号,这份荣耀,已经是无以复加了。
而怀明侯家又极为特殊,皇上也许就是为了赐婚,才封母亲为县主,他嫁入侯爷府后,可以被称为侯夫人,在已婚女子的地位中仅次于公夫人,而我大渊朝早无国公,她这个侯夫人已是顶点,有了这样的诱惑,她哪里还会在乎什么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