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也眼明手快地接住几乎快要砸到我鼻梁的背包，气流搅乱了我的头发和呼吸。
他正要发作，一个贱兮兮的少年声音响起：“息怒息怒，归还原物不需动怒吧。”
樊相公子微微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身体已经恢复，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很有精气神。
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个头比他父亲稍矮一些，可也有一米八九。
脸上稚气未脱，半扎起来的丸子头稍稍收敛了些他身上的野性。
五官蛮立体，笑起来痞里痞气的。
很像逃课打架但又招女孩子喜欢那种‘坏’高中生。
父子二人站在门口，瞬间整个茶室显得有些逼仄。
樊族族长并未对自己儿子的失礼而感到抱歉，反而嘴角带起一抹对自家熊孩子纵容的笑意。
我抬手让他们入座，推过去两盏刚泡好的茶。
这是云泽山特产，名叫长丁，与未开苞的金银花有些相似，气味清香，入口微微发苦。
金黄的长丁在滚水中起伏绽放，舒展的姿势优美赏目。
樊相公子嫌弃地撇嘴：“你们这些文夫子就爱这些花哨的东西，我父亲备好了酒菜，席间饮酒谈话岂不痛快？”
我笑了笑：“喝茶让人心静，谈事情的时候可以保持脑袋清醒，席间推杯换盏，情绪高涨时免不了高谈阔论，你觉得饭桌上适合咱们接下来要聊的话题？”
樊族族长坐在我对面，他松了松布满宝石的兽皮护腕，抬眼时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那本王……”
他顿住，改了称呼：“我叫樊昭，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乐小麦还是……”
温也淡淡饮着茶，不冷不淡地睇了樊昭族长一眼：“世上再无妘嫦，有事快说。”
樊昭微微颔首，了然道：“好，乐小麦，我此次前来有两件事。”
“一是向二位致歉，那日我和族人确实无礼，同时感谢你出手相救犬子，我樊族谨记你的救命之恩，日后你在大荒遇到任何麻烦，需要用到我樊族时，我全族定会赴汤蹈火报答你的恩情。”
我挥了挥手，笑道：“不用，当时救你家公子，一来我为了自保，二来是恻隐之心，当时如果不是你家公子，换作别人我也会救的。”
“还有那天，你作为一族之长做的没错，心意我心领了，报答就不必，这事就算过去了……请说第二件事吧。”
樊相公子不乐意了：“我樊族有恩必报，绝不亏欠，若你不图回报，我只好将自己的性命还给你！”
说完将腰间的异形匕首推到我面前。
真是直脑筋。
我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我先记着，收起你的武器。”
“此器可做你与樊族的信物，若需要帮助，将信物传于我族，我会带人相救。”樊相公子将匕首拔出，抬头时笑得痞气。
匕首并非他们部族常见的骨制器具。
玉柄镶嵌着金丝，描绘出花卉的模样，红色宝石作为花瓣点缀。
拔出皮革刀鞘，刀身微曲亦装裱着就金丝掐花图案。
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某种礼器。
樊昭族长见我点头，接受了信物，缓缓说道：“第二件事是，我想请求你能做个人证，显示自己的灵力，证明我樊族并未私藏妘嫦残魂，这样妘族才会放过我族。”
我看向温也，寻求他的意见。
他面上波澜不惊，开口淡淡：“乐小麦会帮你们，不过此事需按照我们的法子来做。”
樊昭蹙眉不解：“什么方法？”
温也从窗台旁边的书桌上取来笔墨纸砚，放置樊昭面前。
“将你们这些年遭遇的不公都写于纸上，至于从哪里开始写……就从雷怪逞凶开始吧。”
樊相公子不服气地哼了哼：“写这些有用吗？之前我族多次申冤，表达不满，无一部族站出来替我族说话！”
温也从怀里掏出‘天狐敕造’的令牌，放置桌上，挑了挑眉：“现在你们有天狐一族的支持。”
原来，令牌他一直都没有还回去。
他见樊昭还未动笔，轻笑：“怎么？被吓怕了？不敢写？”
樊昭族长深深蹙眉，缓声道：“如果没有猜错，乐小麦，你是妘族人，又是正式的少司命吧，倘若我写下诉状，对你妘族多不利，你为何要我布于纸上？”
“难道妘青不愿意将少司命的位置让出来？所以你想用我这纸诉状，控告她的不公，借此将她拉下来？”
“妘青下马固然可以解我樊族心头之恨，可倘若你想借我族之手，捧你上位。”他摇头，“我是不会写的。”
我好笑道：“你看我像野心勃勃的人吗？”
突然想到我之前骗过他，只好无奈解释：“说实话，我已经为你们部族求过情了，可效果不是很好，而且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少司命。”
“如果你信的过我，就按照我丈夫所说的照做，我们不会害你们部族的。”
苍白的承诺显然没有说服力，樊昭族长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动笔。
“一味服软求和没有用，这次妘青可以拿妘嫦灵力之事打压你们，下次她或许会用其他借口，故技重施。”温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作为部族首领，应该懂得什么叫拿捏把柄和制衡之术吧。”
“眼下有可以让你们彻底翻盘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我看向温也，他现在哪有半点仙家的样子，完完全全是只狡猾和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有一瞬，我仿佛看到他坐在宝座之上，成为天狐一族首领，睥睨大荒的样子。
樊相公子屁股下面像是长了毛，丝毫沉不住气地一拍桌子：“父亲，就按他说的做！我们写下的本来就是事实！如果他们敢把咱们当枪使，儿子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宰了……”
“相儿！不得造次！”樊族族长抬手打断他的话。
再抬头时，粗糙宽厚的大手已经拿起毛笔，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郑重道：“我今日将樊族全部生灵的性命就交由你们二位之手，望你们夫妻二人信守诺言，否则……”
“没有否则。”我坚定地看着他，“你没有将我有妘嫦灵力之事告诉妘族，我还要感谢你，完成此事，就当是我对你的报答。”
樊昭族长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低头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