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她叫阿砚,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此时的她,正跟着家里隔壁的彭二娘,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等待着一个未知的机遇。
这几年她家里境况不好,前几天彭二娘介绍了这么一个当厨娘的活计,说是今天过来试试。
现在已经入了秋,她身上的夏衫就显得单薄了。更何况这是去年做的,去年宽松,今年就局促,更让她止不住地发冷。
她用纤细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彭二娘:“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去啊?这里好冷……”
彭二娘瞪了她一眼,斥道:“这是大户人家,不是咱们村里,你可不许这么没规矩,不要抱着胳膊,看着寒酸小家子气。”
阿砚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地放开了胳膊。
彭二娘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虽说这阿砚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吧,可这傻姑娘做起事来,总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傻,比如现在。
寻常姑娘来到这么一个陌生又气派的地方,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吗,她却依然一副呆呆笨笨的样子。
她本来想说她几句呢,不过想着她从中昧下的二十两银子,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姑娘好点吧,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天了吧。
正在这时候,朱红大门旁边的小门开了,一个中年人翘头从门缝里钻出来。他浑身都是白白胖胖的,脸更像是一个刚出锅的馒头,头上包着一个白头巾,身上穿着一身白袍子,通体只有一个字形容:白。
这中年人是彭二娘的表舅,看了看阿砚,倒是挺满意的,小姑娘水灵秀气干净,一看就不是那腌臜人。
他对阿砚说:“来来来小姑娘,你叫个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学得做点心手艺?除了点心,可会做些其他?”
阿砚乖巧上前,犹如背书一般回答:“我叫阿砚,是牛桩子村的,就住在二娘家隔壁,再过两个月三天就十五了。我这手艺是镇子上的运来饭庄学的,会做点心,会做菜,会做些小吃,还会做汤。”
这表舅听得非常满意,一拍大腿:“是谁说你傻来着?这不挺机灵聪明的一闺女么,看这口齿伶俐,这一双眼儿也干净,手也白嫩,好,真好!”
这话听得阿砚脑袋发晕,歪头看表舅,心说这是招厨子吗?
可是表舅却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阿砚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当我的徒弟,我本姓韩,人送外号韩大白,你以后就叫我大白叔吧。”
阿砚清脆响亮地喊:“大白叔!”
韩大白满意极了:“走走走,跟大叔回府去。”
彭二娘有点傻眼,她本来还怕表舅嫌弃阿砚呢,没想到竟然还夸她?夸她什么来着?机灵聪明伶俐又白净?
彭二娘呆呆地看着阿砚随了自己那表舅往里走,忙追上去:“表舅,阿砚,等我下啊!”
她好不容易能混进去这府邸见识见识,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表舅看了她一眼,不乐意了:“你进来做什么?”
彭二娘被这么问得一愣,后来才想起来,忙说:“阿砚她没什么见识,初来乍到,我怕她吓到,总是要跟着她照料下。”
表舅看看眨着清亮大眼睛不说话的阿砚,勉强同意了:“行,你也进来吧,不过不许乱说话!”
彭二娘赶紧点头。
一进去这府里,彭二娘便有些眼花缭乱了,这府里虫鸣鸟叫的,到处是花啊草的,溪水河流小桥,还有琉璃瓦房子,白玉栏杆。彭二娘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脚也有点打颤。
贵人就是贵人,住得地儿,比他们镇子上卖的画还要好看呢!
彭二娘看向阿砚,再次提醒说:“阿砚哪,你可看到了,这府里,真是跟天上神仙住的地儿一样,你可不要再犯傻了。”
阿砚点头:“我知道的。”
她心里门清儿,这可不是犯傻的地儿,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彭二娘见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想了想又问说:“你看这宅子这么大,你可害怕,若是怕的话,可要对我说。”
阿砚想了想,摇头说:“不怕。”
彭二娘干笑:“呵呵,不怕就好。”
到了这个时候,她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
阿砚却浑然不觉。
那边韩大白更是没注意到,直接领着阿砚奔后厨而去。
彭二娘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周围挺拔立着的侍卫,顿时有点心慌,赶紧就要追上去,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站在她面前。
她打眼一看,对方戴着一个玄铁面具,面具上面开着两个眼,一对眼睛发着阴森的光盯着她瞧。
“啊——有鬼啊!”
尖叫声惊恐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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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跟着韩大白来到厨房,刚走到门口,就有点纳闷了。
她从里到外打量了一番:“这厨房可真干净!”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干净的厨房了吧,比他们家房子还要大上几倍,宽阔明亮,白玉石砌成的灶台,地上也都是白玉一般的石头。
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个白色真跟刚下过的雪一样白。
这怎么看不像一个厨房。
韩大白赶紧拦住她,不让她进去,却是招呼里面的一个少年说:“何小起你过来,拿一套新的脚套给阿砚。”
阿砚就看到,有一个穿着米黄色袍子的少年,眉眼清秀好看,应了声,打开旁边的一个暗红色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叠白色的缎面布料过来,然后走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韩大白。
韩大白解释说:“我们九爷不喜欢厨房里脏了,但凡咱们进去,都得戴上这个脚套。”
阿砚顿时明白了,点点头,接过来那脚套。
那脚套的料子可真好,她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她顿时想起娘亲给自己做的小肚兜,那料子比这个能差出十头牛来,这可真是天上地下。
她有点可惜:“这料子,套脚上吗?”
那个叫何小起的少年扫了眼阿砚,好看的眉眼中露出鄙薄:“没见识。”
说着,他不高兴地嘟哝了句:“大白叔,这一看就是个乡下土丫头,回头九爷知道了,定会发火的,真得要让她……”
他话才说了半截,那边韩大白就不高兴了。
要怪只怪前几天,他家外甥女彭二娘给他送了一个糕点,谁曾想这糕点竟被小昭误当成做给他家九爷的糕点,直接端过去了。
九爷吃了,竟难得点头,说不错。
是以如今韩大白这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将这乡下小丫头弄到厨房里来帮忙。
于是他瞪了一眼何小起:“不让她试试,那怎么办?不然赶明儿九爷恼了,直接把我们拉出去砍死?”
本来呢,阿砚手里摩挲着那柔滑的白缎面,正满心喜悦地往脚上套呢,这个时候,那个“砍死”中的“死”字钻入了她的耳朵,她动作一下子僵在那里。
僵了一会儿后,她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先是轻轻小幅度地颤,接着就是大幅度犹如筛糠一般地颤,最后只听得“噗通”一声,她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韩大白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阿砚,我还没让你拜师,你怎么先跪了?”
阿砚清澈眼眸中已经落下了泪水,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看那白嫩嫩的小脸蛋,看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韩大白心都化了,赶紧将她拉起来:“阿砚你这是怎么了?可别是生病了?”
阿砚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努力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擦着眼泪道:“大白叔,我听不得死字……”
一听到这个死字,她就浑身哆嗦,不能自制。
韩大白此时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安慰阿砚道:“阿砚别怕,咱们九爷也是讲道理的,只要咱们做出他称心的膳食,咱们就不会死的。”
可是阿砚听到他第二个“死”,这下子连嘴唇都无法控制地开始哆嗦了,她想对韩大白说你不要再提“死”字了,颤抖的唇却根本不听使唤。
何小起从旁都看呆了,瞪了阿砚一眼:“这丫头脑袋就不正常!”
韩大白这个时候也感觉出不对劲来了,不过想到她做出的那个点心,只好忍着好奇哄她:“别怕别怕,不说了,咱们赶紧做点心,九爷那边等着呢!”
阿砚听到做点心,这才深深地几个吐纳,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唇不再抖了,腿脚也不再抖了。
半响后,她恢复了平静,艰难地蠕动了下唇:“好的,我们做点心吧。”
韩大白赶紧给何小起使眼色,让他准备食材。
阿砚换上了脚套,穿上了厨房里专用的白缎面厨袍,这个时候何小起端来了一个盆,那个盆明晃晃的,泛着银光。
阿砚打量了一番,竟发现这是一个银盆。
她有点惊讶,做一个银盆得用多少银子啊?怕是镇子上最有钱的富户也做不起吧?可是现在,竟让区区厨娘用个银盆洗手?
何小起鄙视地望了她一眼:“乡下丫头没见识,赶紧洗手,洗干净了才能做点心。”
他语气并不好,不过阿砚并不在意,她看了看旁边的一个胰子,那胰子好看又精致,放在一个银盒里。
何小起撇了撇嘴:“这是陈香胰子,给你净手的。”
阿砚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她认真点头,用那个陈香胰子,在银盆里洗了手。
洗完手后,大白叔过来了,让阿砚做一个上次的那种点心:“就是你上次给二娘做的那个糕点,你二娘送过来我这边了,你再做一份吧?”
阿砚冥思苦想了一番后,终于问大白叔:“可是我给二娘做了什么点心啊?”
好像真有这回事,可是她记不起来了呢。
大白叔:……
何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