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其实也颇有些好奇这位小十七,从刚才萧铎和这位小十七的话语中,她琢磨着这应该是萧铎的弟弟了。或许不是亲弟弟,是某个叫胡贵妃生下的皇子,而这位胡贵妃显然是和萧铎关系颇为亲近的,是以萧铎也是看着这位十七弟弟长大的。
虽然萧铎对这位弟弟不假言辞,看似毫不关切,可是她哪里能看不出他的这个脾性。若是真得讨厌,早就一脚踹下马车了,哪里容得上他在这里放肆呢。可见心里还是包容喜欢的,只不过面上故作冰冷罢了。
小十七看阿砚从萧铎怀里探头打量自己,当下也凑过去,于是两个人都睁着晶亮的眼睛好奇地看对方。
阿砚发现这位十七皇子实在是美貌,若是外相,萧铎自然是俊美无匹的,可是他实在太过冰冷,又因昔日那些血腥记忆,总是让人望之生畏,而这位十七皇子呢,却是天生桃花眼,说起话来唇边两个小酒窝,配上那他冰雪一般的肌肤,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可惜是个男儿身。
而小十七呢,看了半响后,只觉得阿砚毛茸茸的脑袋,巴掌大的瓜子小脸,躲在自己九哥怀里,如同个小猫咪般,分外可爱。
他不由的绽唇冲她一笑:“原来我九哥喜欢你这样的啊!”
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桃花开了,整个马车里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一旁夏侯皎月察言观色,却见搂着阿砚的那位爷,脸上已经结了冰,那是极为不悦的。
想来也是,阿砚就是他手心里的宝贝,那是谁都不能多看一眼的,他也无法容忍阿砚去看别人。
如今来了一个十七爷,生得好模样,年龄又相仿,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分明是一副颇为欣赏对方的样子。
自家这位爷,那心里能舒坦吗?
于是她适时地上前,捧着一杯茶,恭敬地道:“十七爷,请用茶。”
小十七眨眨桃花眼看向她,给了她一个绝艳四方足以勾魂夺魄的笑:“原来是夏侯姐姐啊,你倒是个老实的,跟在我九哥身边这么些年,竟受得住他这坏脾气。”
夏侯皎月抿唇无奈,默默退下。
小十七再次看向阿砚,毫不见外地坐在了萧铎身旁:“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我九哥的?他有没有对你生气过?他是不是经常对你摆脸色?他是不是经常讽刺挖苦你?他是不是霸道不讲理?你是不是很讨厌他啊?”
阿砚纳罕地睁大眼睛看他,心想这个小十七太好了,怎么一句句说到她心里去啦!
是啊是啊,以前天天生气,日日摆脸色,三不五时讽刺挖苦,至于霸道不讲理?————他有讲理过吗?
至于讨厌,那自然是讨厌,讨厌得恨不得他死!
小十七看阿砚眸子里的光彩,顿时一双黑眸越发亮了,他一拍矮榻,大有找到知己的感觉:“我早说过的,他就是一个霸道拽横冷血无情忘恩负义毫无兄弟手足之情杀人如麻的大坏蛋!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姑娘喜欢他呢,你一定是被迫的对不对?”
阿砚再也忍不住了!
她虽然立志要当一只醉生梦死趴在萧铎脚底下的一只猫咪,可是猫咪也是有脾性有判断力有喜好的!
小十七说得太对了!
阿砚终于不再顾忌自己现在正躺在谁的臂窝里,以及揽着谁的腰杆,她就那么对着小十七重重地点了点头,要多赞同有多赞同!
如果她现在能说话,她一定向小十七巴拉巴拉说出一堆萧铎的坏话!
小十七见阿砚点头,越发有了知己之感,他伸出手就要拉住阿砚的手:
“我就知道,没有女人会喜欢他的,像他这种无情无义……”
他话刚说到一半,萧铎就伸腿踢出,脚尖恰好落在小十七的肩膀上,于是便见可怜的小十七直直地撞到了马车壁上,整个豪华马车都跟着一颤。
赶车的柴大管家拧了下眉。
可怜的小十七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好几声,拖着哭腔委屈地道:“你要杀死我这个亲弟弟吗?”
萧铎却根本不曾理他,而是低下头来,异样的目光就那么盯着怀里的阿砚。
阿砚看了看被踢飞的小十七,心虚地低下头,看都不敢看萧铎。
真得只是说句实话而已啊……
她把玩着他垂在胸膛上的玉带,咬着唇。
萧铎看着她那心虚的小模样,黑眸神色难辨地继续盯着她看。
阿砚只觉得头顶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吧,呼吸也有些艰难。
她实在受不住了,便用手扯了下那玉带,又伸手去挠他的胸膛,轻轻地挠,就如同猫咪蜷缩着爪子冲主人撒娇一般。
萧铎忽而便笑出来了。
他这一笑,阿砚头顶的压力顿时没了,她仰起脸看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声音低沉动人,胸膛也跟着震动,温暖宠溺。
一旁伺候的夏侯皎月也就罢了,她早是看惯了的,自己那位爷,自从有了阿砚姑娘后,阿砚姑娘便是天,便是地,他眼里心里就阿砚姑娘一个,再没别人。至于阿砚姑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了什么不喜人的错事,那都统统无所谓的。
而哎呦哎呦揉着屁股爬起来的小十七,却是看得惊呆了,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
这,这……这位对着怀里姑娘笑得那么好看的人,真的是他那位霸道拽横冷血无情忘恩负义毫无兄弟手足之情杀人如麻的九哥吗?
该不会是被人偷梁换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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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一行人等来到牛栓子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冬日里的小山村点缀着些许未曾融化的雪花,在这夕阳下散发着淡淡的霞光,此时正是炊烟四起的时候,各家各户袅袅炊烟起,又有谁家孩童吆喝着赶鸡的声音,更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久别重逢,如今再看这生长了十几年的小村落,不免恍如隔世。
小十七下了马车,谁知道一脚踩到一坨牛粪,他先是一惊,后来耷拉着脑袋道:“九哥,你就住这里吗?”
萧铎别了他一眼:“让孟汉带你去附近找个客栈住下吧。”
小十七黑亮的眼看了看萧铎,再看看阿砚:“那你们呢?”
萧铎挽着阿砚的手:“我陪你看看你父母。”
他这话说得认真,语气颇为自然。
阿砚却是倏然一惊,为什么这语气,竟然像是陪着自家娘子回娘家的男人呢?她漏掉了什么吗?
萧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阿砚就这么呆呆地被她领着回到了自己家,一路上自然有乡邻翘头翘脚地围观,不过他们很快便认出这是上次让他们在河里游了几个时辰的人,此时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哪个敢围观呢,纷纷缩了脖子回家去了。
转瞬间,牛栓子村的街道上廖无人烟,各家关门闭户,每一个敢外出的。
阿砚来到了自家房门前,却见自家大门关着,隔着那土坯子墙头,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母鸡咕咕咕的声音。
阿砚心里一喜,忙推门进去,便看到自家弟弟顾墨正坐在鸡窝前读书呢。
顾墨见阿砚回来也是一喜,忙迎过来:“姐,你回来了?”
他正高兴着,便看到了站在自己姐姐身旁的萧铎,顿时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去:“姐?”
萧铎握着阿砚的手,扫了眼顾墨,却见顾墨手里握着一卷发黄的书,穿着一身粗布棉袍站在鸡窝旁。
他神态轻淡地道:“你姐姐前些日子病了,自从她病了,便不怎么说话。”
大夫也看过,没什么大碍,她或许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萧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说就不说。
然而顾墨却是大吃了一惊,忙走过来,却见姐姐脸色还算红润,仿佛个子也比以前高了一些,可是他到底心疼:“姐,好好的你怎么病了?可有看过大夫,如今大夫又是怎么个说法?”
正说着间,阿砚的父母也从屋里出来了,两个人一见阿砚,自然是惊喜万分,又悲从中来,阿砚母亲扑过来抱住阿砚,好一番哭泣。
萧铎看着阿砚活生生被从自己手中夺走,有一瞬间他想蹙眉,不过考虑到这是阿砚的父母,到底忍下了。
他抽回空了的双手,神情略显倨傲地道:“阿砚现在很好。”
阿砚的父母刚才满心里记挂女儿,眼睛里全都看得是女儿,如今才注意到,这俊美高贵的贵人就在身旁呢,当下不由得唬了一跳,面面相觑之下,这才想起要磕头的,夫妻两个人笨手笨脚地就要跪下去。
萧铎扫了眼一旁的阿砚,却见她挂着一点泪痕,白净小脸上满是孺慕之情,心间忽然微动,却是勾起一桩心事。
微微垂下眼眸,他脸上泛红,抿唇淡道:“不必跪了。”
谁知道阿砚父母眼瞅着就要跪下了的。
萧铎不悦,伸出手来,阻止了他们,沉声道:“不必了。”
阿砚其实是知道萧铎身份的,虽然没有挑明,不过自己父母跪拜下这人,也是应该的,是以她并没觉得什么,可是如今萧铎却非不让自己父母下跪,她倒是不免吃惊。
萧铎感受到了阿砚颇为纳罕的目光,他耳根那里也泛起红来,颇为不自在地说:“何必见外。”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最吃惊的是身后跟着的孟汉夏侯皎月等人。
夏侯皎月是再淡定的性子,也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孟汉,果不其然,孟汉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顾墨呢,则是望着眼前的萧铎,微微皱了下眉。
这个陌生而贵气的男子,一看就是来头不小的,看他和自己姐姐行动间颇为亲密,顾墨心里不免泛疑,自己姐姐如今不能说话,该不会是因为被这男子欺负了吧?
萧铎自然是领略到了这一圈异样的目光,他也并不理会,只一径地盯着阿砚看,眸中却是别有意味。
阿砚怔了半响,却是怎么也无法领悟其中意思,最后只好过去扶着父母,示意他们不用跪了。
他说不跪那就不跪吧。
阿砚父母也是颇为尴尬,上一次萧铎来,他们还未来得及醒过味来萧铎便已经走了,后来萧铎走了,牛里正那边可是把他们家捧到了天上,就差供着了,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俊美的年轻人,身份那是他们怎么望也望不到的高贵。
知道见了贵人要跪下的,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贵人不让他们归。
阿砚见自己父母畏首畏尾的样子,心疼他们是没见过世面,如今怕是吓傻了,忙拉起父母的手,唔唔唔地示意着让他们先进屋去。
谁知道阿砚的母亲根本是不能放开阿砚手的,她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女儿刚回来,再舍不得放手,阿砚没法,只好随着她一起进去。顾墨见此,看了眼萧铎,也跟着进屋去了。
于是这院子里就剩下萧铎了,竟是没人招待?
就在此时,院子里那唯一的一只鸡,歪着脑袋打量他,仿佛在品度这初来乍到的陌生人。
萧铎冷眼扫了下那鸡,径自撩袍,也跟着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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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阿砚娘不由得哭了出来,搂着阿砚:“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曾想养你这么大,如今想见却是不能了!”
偏生是个没名没分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跟了那贵人,还是怎么个情况。虽说如今村里再没人敢说什么闲话,可是面对着那同村的亲家,阿砚娘到底是觉得理亏呢。
当着萧铎呢,阿砚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握着娘的手安慰。
而萧铎一进屋呢,他看了看,却见这是新修的房子,应是他当初派人修的,倒是颇为整齐,只是到底比起他府中宅院来局促许多。
阿砚爹见了萧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跪又不敢跪了,若说弄些茶水招待,怕是这贵人也看不上的。
反倒是一旁的顾墨,虽年轻,可到底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当下上前拜了下,这才道:“请问九爷今日造访,这是有何贵干?”
上次县大人就是叫他九爷,应该没错的。
萧铎看了眼顾墨,淡道:“确实有一件事。”
顾墨:“九爷请讲。”
萧铎不在意地道:“阿砚是不是订了一户姓霍的人家?”
顾墨点头:“是。”
萧铎凝视着趴伏在她娘怀里的阿砚,哑声道:“退了。”
顾墨微怔:“什么?”
萧铎不容拒绝地道:“我是说,给阿砚把这门婚事退了。”
他看中的女人,竟然有个未婚夫?这怎么可能呢。
阿砚听到这个,不情愿地看了萧铎一眼,感情这个人巴巴地要跟着自己来村里,就为了这个吗?
阿砚父母也是惊呆了,半响后,阿砚那老实的爹才上前道:“这……这……当日也是三媒六聘定下的,今日说退就退,总是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呢,萧铎便道:“那个什么阿根哥哥怕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萧铎淡道:“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
啊?
众人大眼瞪小眼。
萧铎洒脱地撩袍,挑了一处小板凳坐下,这才施施然地道:“那位未婚夫战死沙场了,你们不希望阿砚当个望门寡吧?还不赶紧退婚去。”
阿砚爹听得心惊胆战,没了主意,看向阿砚娘。
阿砚娘呆了一会儿后,总算壮着胆子道:“敢问贵人,这话可当真?”
萧铎倨傲点头:“自然是真。”
阿砚爹娘面面相觑,一时越发不知道怎么办了,反倒是顾墨,从旁道:
“若是启根哥哥已经不在人世,自然不能让姐姐当这望门寡,倒是不如把这婚事退了。左右咱们也是要迁回霍州去了。”
迁回霍州?
阿砚好奇地望着弟弟。
顾墨感觉到姐姐的目光,点头道:“不错,前些日子父亲病了,一直思念家乡,这才想着落叶归根,咱们不如举家回去,或许还能再谋个其他出路。”
阿砚低头想了想,心中一阵狂喜。其实她跟随在萧铎身边,处事有所节制,就是怕连累到自己父母弟弟,若是他们就此远走霍州,霍州地处偏远,人烟稀薄,若是有个万一,便是有心人去找,也未必是那么轻易的。
当下她望向自己弟弟,眸中泛起光亮,点了点头。
顾墨凝视着自己姐姐,见她仿佛很是赞同自己这主意,不免暗暗拧眉,看向萧铎的目光掺了几分怀疑。
萧铎见这家人犹犹豫豫,望来望去的,其实颇有些不喜,不过到底是想着是阿砚家人,便冷声催道:“还不速速唤了那霍家人来,赶紧把这婚事退了。”
他这声音冷涩至极,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砚爹一惊,吓得忙点头,连声说:“是是是。”
当下众人眼巴巴地在这里等着,少顷功夫,霍家人并牛里正都到了。
这牛里正此时见了萧铎,简直是比见了亲爷爷还要亲上几分,跪在那里好一番巴结,只恨不得趴在萧铎面前当了奴才似的。此时听得说萧铎命令霍顾两家解了这婚约,忙对霍三娘道:“这个婚事,还是退了的啊!”
霍三娘眼里含泪:“我儿真得战死沙场了?”
牛里正却是根本不想关心这个,他只想马上办好这事儿,以便萧铎对他刮目相看,当下逼着霍三娘道:“无论是否战死沙场,这婚事总是要退的,你家阿根不过是个乡下人罢了,哪里配得上阿砚姑娘这等才情美貌?”
霍三娘听着这话,呆呆地看着牛里正,当日是谁说得来着,说什么那顾砚不过是个外来户家的女儿,根基底子薄,人傻没嫁妆,如今定下她,倒是委屈了阿根?怎么如今不过一年多功夫,这牛里正便生生换了一个说法!
不过她这有冤也没处申,形势比人强,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们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敢和这就连县太爷都怕的贵人去讲理呢,少不得憋屈着答应了退群。
这边霍三娘答应了,萧铎淡声道:“若是缺了你们彩礼,去找我的丫鬟去咬就是。”
霍三娘一喜,这被逼着退婚,彩礼还能退回去,她连忙千恩万谢地出来了。知道这丫鬟就是那个美若天仙的,便赶紧对着夏侯皎月跪了。
夏侯皎月一听,自是哭笑不得,当下拿出五个银锭子,足足五十两银子的,给了霍三娘,算是还他们家彩礼钱。
霍三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许多银子,当下欢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丢了一个媳妇算什么,这五十两银子,也是够本了!
搞定了这退婚一事,萧铎心事已了,他便要带着阿砚离开。阿砚拉着自己爹娘手,眼里泪汪汪的,哪里肯走呢。
萧铎拧眉,不悦地看着阿砚父母,想着这可真是得寸进尺。
一旁夏侯皎月见了,也是无奈,只好上前道:“九爷,阿砚姑娘乍见了父母,久别重逢,怎么可能这就离开呢。”
阿砚感激地看向夏侯皎月,一个劲点头,点头完后不高兴地哼了萧铎一下。
只这一下,便让萧铎服软,哑声问阿砚:“阿砚你生气了?”
阿砚别过脸去,不看他。
夏侯皎月又适时地道:“九爷,依奴婢拙见,倒是不如让姑娘和老爷子太太团聚一夜,明日个咱们过来接了她回去。”
这可不行,萧铎现在夜夜都要抱着阿砚睡的,他怎么可能舍得离了她。
阿砚听到夏侯皎月的主意,却是正中下怀,她见萧铎仿佛不喜,便连忙收起之前的小性子,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萧铎,眼中满是哀求。
这下子萧铎可算是没话可说了。
他脸色难看地望着阿砚,半响后,咬了咬牙,让步。
“明日一早过来接你,记得早点起来。”说完这个,他还摸了摸阿砚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