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然明白妹妹话中的意思,可...
这话从天真的小妹嘴里说出,他很陌生。
“放弃赚银子的想法,好好念书,明年春试,拔得头筹。
如果哥不能考中,那你和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姜淮肩膀一震,知道小妹不是在说玩笑话,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在书院找了份差事。
他从小念书就刻苦,基础不错,这才想着在书院找一份差事,也不会耽误学业的。
况且,他念书的书院,一年的束修很贵,还有生活费,不是一笔小的开销。
府里发的月例,即便他和妹妹不吃不喝全都攒下,只怕也不够。
姨娘当家之后,克扣他们两个的月例是平常事,以前念书,用的都是娘亲的体几银子,勉强还可以支撑。
如今娘亲没了,妹妹一病三个月。
前些日子他回府探望姜渊,她身边的丫头哭诉,说府里都不给银子好好医治,是她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银子,还有夫人留给小姐的首饰偷偷变卖,这才请了大夫。
如若不然,姑娘只怕早就病死了。
所以,他不仅仅要赚束修,还有妹妹的生活费,以后都要靠他,这才急着在书院找了个差事。
姜渊知道姜淮在担心什么,前世他就在书院找了差事,半工半读虽然没有影响他的功课,但是却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他负责打扫的地方,丢了东西,很贵重,他说不清楚,虽然最后并没有证据,也没有把他如何,但是从那之后,书院的人都躲着他,还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长此以往的折磨,姜淮还是受到了影响。
第二年的科考,他落榜了,姨娘不给他银子念书,姜渊整日哭哭啼啼,身子不好,也出了事情,束修很贵,他自己也无力负担,只得从书院离开。
“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谁吞下的,我会让谁吐出来。
况且,我是云氏女。”姜渊话一出口。
姜淮眼睛睁的好大,出声阻止,“不成,你忘了吗,娘亲说云氏女,再不制香。”
“哥,娘是被爹骗了,心灰意冷,立下此誓。
若是她知道,自己亲生的儿子女儿都要饿死了,她还会坚持吗,是誓言重要,还是孩子的性命前途重要。”
姜淮一时语塞。
“哥,你不要想太多,明年春试,拔得头筹,能否做到。”
半晌,姜淮郑重点头,“能。”
“那便好,回去吧,回书院去,没事别回来,别拖我后腿。”
姜淮嘴角抽动,啥,拖她后腿?像话吗,这是妹妹和哥哥该说的话吗?
“安安,哥觉得你变得陌生了。”
姜渊转头,看着姜淮,也让他看清楚自己,“那哥就当,我已经死过一次,上天垂怜,让我重新活一次吧。
死过一次的人,有点变化,也正常。”
姜淮后脊发凉,妹妹还是那个妹妹,相貌没有一丝变化,可她的眼神,冰冷的言语,仿佛真的像历经沧桑之后的样子。
“阿渊...”忍不住叫出姜渊的名字,当年母亲早产,生下只有小猫大小的姜渊,给她取乳名安安,只想让她平安长大。
这三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原本不谙世事的妹妹,变成如今这般一个眼神都让人害怕的模样。
姜淮的心像被烙铁重重的砸下,疼的无以复加。
姜渊不接话,只是看着他。
姜淮也终于认认真真的对着她点头,挺直脊背,从祠堂走出去。
他明白小妹的意思,他们兄妹本就不是可以无忧无虑长大的,以前的风雨有母亲替他们遮挡。
府中的情况,姜淮知道,可他被母亲教导,一心念书,长大太慢,懂事太慢,在虎狼穴,还能安心酣睡,难怪母亲忧思过度,这么早离世,他作为儿子,作为兄长,太失职了。
小妹成长了,以一种让他心痛的程度成长了,他也不能在和以前一样,他要成为姜大人,可以护住妹妹的姜大人。
姜淮离开,春枝小心翼翼的跪在姜渊身边,“姑娘,咱们也回去吧。”
她家姑娘最怕祠堂,今日竟然自己在祠堂这么久,绿竹那个丫头哪里去了,怎么能不陪着姑娘呢。
刚站起身,祠堂的门又被推开,姜父看见她,冷哼一声,“哼,如今倒是不怕了,你阿姐说得对,以前都是装的吧。”
第一次打照面,这姜父就阴阳怪气,姜渊鼻子哼了一声,“是啊,被父亲发现了,那怎么办呢?”
姜父一愣,他想过姜渊会哭,会求饶,会嘴硬,哪怕是顶嘴,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如此阴阳怪气的语气回答他。
“父亲特意到祠堂寻我,不会真的只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哭吧。”姜渊转过身去,再次面对着祖先牌位。
姜父被呛,怒从心起,“你病了一场,倒是伶牙俐齿了。”
“是吗,父亲知道我病了?我还以为父亲耳聋眼瞎,不知道呢。”
“你怎么说话的?”姜父怒了。
“哦,我用嘴巴说话的啊,难不成父亲不是用嘴巴说话吗?
父亲若没有事情同我说,那我就回去了。”
完全没把暴怒的姜父放在眼里,转身便走。
“站住,你还有没有规矩?”
“没有。”
“你......”姜父被噎,终于发现,眼前的女儿,如此的陌生。
姜渊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四十岁的样子,横眉冷对,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眼如秃鹰,嘴唇太薄,十足的薄情寡义之相。
姜父第一次从姜渊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阴冷,仇恨,还有威胁。
不知为何,他心里闪过一丝恐惧。
清了清嗓子,姜父开口,“你长姐快要及笄了,为了她议亲方便,我决定将秋娘抬为正妻。”
“娘过世才三个月,爹就抬妻,不怕被人耻笑嘛?”
“哼,我是通知你,不是询问你的意见,秋姨娘陪伴在我身边多年,育有一子一女,本就应抬为平妻。
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姜渊嘴角含笑,眼神却冰冷可怖,“那爹这是说给满屋祖宗听的?”
“你,混账。”姜父骂完,也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那一排排的牌位。
“此事也是为了你姐姐的前途,既然你如此不愿,就别再府里看着了,等你祖母寿辰后,便到皇觉寺替家族祈福,不叫你,不准回京,哼。”
说完,姜父拂袖而去。
姜渊看着那些牌位,嘲讽开口,”瞧瞧你们的后代子孙,这是不是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走出门口的姜父仿佛听见祠堂里说话的声音,可没有听清说了什么,脚步不由得停下。
“爹还没走啊,等着祖宗夸奖你?”姜渊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从姜父身边走过,头也没回,任凭他在身后暴跳如雷。
春枝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姑娘每说一个字,她心就往上提一分,生怕老爷会生气,给姑娘上家法。
一直回到院子,依旧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