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和府试分别在二月和四月举行,院试需要学政亲自主持,时间不太固定。
梁崇看完庄子之后,谢湍意离考试也只有五天时间了。
夫妻俩刚来时就提前去找好了保人,正是谢湍意五年前找的那两个,不过今年的价格涨了一些,每人十二两银子。
院试历时三天,一般是首日举行考试,次日公布成绩,第三日再进行复试。
第一天也叫正试,试两文一诗,第三天复试又称覆试,试一文一诗,第一名称为案首。
也就是说,得先从参加考试的那批人中选出几个比较优秀的,再从优秀的那几个中优中选优。
跟后世面试时需要参加一面、二面差不多。
即使过了第一天的正试,第三天也有可能被刷下来。
具体覆试几场,由各地的学政自行决定,以近几年的几场考试来说,一般都只覆一场,今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考生相对而言没那么累。
不然以前两场考试来说,县试得覆试三四场,府试得覆三场,考生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人都得累瘦一大截。
临近考试的前几天,谢湍意直接睡在了书房里,除了每天吃饭,午休时放放风,基本都在看书。
头发也掉了不少。
梁崇只能尽力保障好他的饭食,说话走路都轻手轻脚的,体会到了参加高考时,舅舅舅妈的心情。
不过谢湍意也是懂得别把弦绷得太紧的,到了考试的前一天,复习的节奏就没那么紧张了,只看了几页书,过犹不及,让脑子好好的放松了一下。
而且两人想得很开,第一次考院试时,谢湍意连正试都没过,这次就算考不上,能过正试就好,也算是一个进步。
更何况谢湍意的文风还恰好不太对主考官的喜好。
考试的那天,丑时不到,夫妻俩便起床收拾好东西,提着小考篮出门了。
他们租的这间房子离考点得走两炷香左右,排队的考生多,衙役还得挨个检查。
去早一点,若是携带的笔墨纸砚或者相关的凭证出了什么问题,还能及时地补救一下。
梁崇以为两人已经够早的了,不过到了门口,考生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和谢湍意一起联保的那几个考生,还有做保的秀才也已经到场。
两个秀才还挺负责的,帮谢湍意他们检查了一下携带的东西是否合规。
还有几个挎着小篮子的小童在四处穿梭,低声询问考生是否需要笔墨纸砚和提神醒脑的薄荷油。
有的考生怕起得太早,考试时打瞌睡,买了一些。
这些东西,夫妻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不用在这里高价购买。
梁崇还给谢湍意准备了几块清淡的糕点。
本来想多拿一些的,不过谢湍意说,到了入场检查的时候,搜身的衙役会把糕点挨个掰开,看里面有没有藏纸条。
吃多了还容易想上厕所,便只带了两小块,以防万一,用来补充体力。
除了考生和卖货的小童,考场外还有很多像梁崇一样来送考的亲属,官府统一划定了界限,并派了官兵把守。
谢湍意和梁崇告别后,进了排队的区域,和几位联保的考生一起排起了队。
到了入场的时间,队伍便开始龟速挪动,直到谢湍意进场看不见后,梁崇才回去补觉。
打算到下午的时候再来接人。
正试只考一天,考生一般得在天黑之前出来,因为考场是不发烛火也不给带进去的,考生想拖到第二天再交卷也没办法。
大业朝对此,还专门有相关的规定,“文场不准给烛,此功令也。盖文尽一日之长,为时已甚宽裕,尚有不完卷者,非本童为人代作,即守候外传之作,以致稽延。”
考官认为,一天的时间已经很是充裕,区区一个院试,若是一天也答不好,那也没有什么考的必要。
梁崇回家补了个觉,吃过中午饭,就赶紧到考场外面候着了。
虽说考试的规定是不过夜就行,但一般先出来的考生,考取的概率也更大些。
院试录取的比例是两百分之一左右。
今早来排队的时候,梁崇特意数了一下,整个考场大约有三千多名考生,按照录取比例来说,最终只有十多个人能考上秀才。
今天是正试,除非文章写的特别好,能打动主考官直接录取,不然还得参加第三天的覆试。
参加覆试的人数一般为最后录取名额的两倍,所以今天过关的人应该在三十人左右。
三千录三十,这个比例听着就不简单。
之所以说越早出来的人考上的概率越高,是因为第一个交卷的人,要么对自己的文章有极大的信心,要么已经破罐子破摔,写不出来,干脆就不在考场内耗着了。
但能考到这一关的,哪个不是经过了多年的寒窗苦读,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是硬熬,也得在里面把题目熬出来才甘心。
所以先出来的,一般都是前者。
院试算是科举考试中的门槛石,和乡试、殿试等环节不同,乡试和殿试时,卷子交上去之后,得先进行糊名处理,即遮盖住考生的户籍、姓名等信息,再拿给主考官和副考官阅示。
但院试的正试时,学生只能写自己的座位号,不能写名字,进入覆试之后,才开始写名字并糊名。
院试级别较低,且第二天就得公布成绩,时间较紧,所以交卷和批改是同时进行的。
这也导致考场会出现一种滑稽的现象,有那文章写得实在好又交得快的,通过的也快,往往别人都还在号舍内奋笔疾书,录取的唱贺声就响了起来。
甚至有那文章写的长一些,或者无处下笔的考生,拖到最后还没来得及交卷,当天的录取名额便已经满了。
而这些,考官是不会管的。
名额本就是录取一个少一个,这种做法,无疑会加剧在场考生的紧张感,越早交卷,便能少紧张一些。
而且考官也是人,是人就会累,特别是学政,每场考试都得去十多个地方巡考,长时间奔波,整个人非常疲惫。
前面交的那些试卷还会好好的帮忙看看,到了倦怠期,大多只依靠第一眼印象和本能评分,定弃取于俄顷之间,判升沉于恍惚之际,难免有判分失当的可能。
试卷普遍只看一遍,所以文章得讲求短、明、快。
前两者指的是文章的风格,要精简凝练,让人一眼能够看懂,后者指的是交卷要快。
有经验的考生,都不会在里面磨蹭到最后才交卷。
就算不是第一,也会尽快把试题答完,争取在考官还清醒的时候,把卷子交上去。
若是谢湍意到了天快黑才出来,那基本也可以断定他已经凉了。
因此,梁崇来得比较早,就怕谢夫子出来时,没有人接他。
万幸谢湍意还算给力,虽然不是第一个出来的,但也不算很慢。
神色也比早上进场时轻松了不少,看起来题目答的应该还可以。
谢湍意一出来,便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人群中的梁崇之后,快步走了过来。
赶紧用袖子遮住梁崇的头顶,问道,“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不带个帽子?”
梁崇热得不行,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回复道,“赶着过来,给忘了……”
偏偏那些小童早上还懂得来卖一下薄荷油,却没有抓住白天卖帽子的商机。
谢湍意接过梁崇手中的水喝了一口,进去的时候虽然带了水壶,但他怕喝多了想上厕所,耽误时间,没敢喝。
喝完水,便赶紧护着梁崇往外面走,不然等会儿到了交卷的高峰期,大部分考生都出来了,就得堵在这儿了。
“不等着放榜吗”,梁崇边走边问他。
“不等了,后面交卷的人有点多,应该来不及批改,等明早或者晚上再来看看。”
他交卷的时候瞥了一眼,考官的桌面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沓试卷。
短期内应该批不出来。
再说除了那两小块糕点,谢湍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咕作响,现在更想回去吃饭休息。
见他神色还算轻松,梁崇便问了问他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可以”,谢湍意摸摸头,他不是个自负的性格,说还可以,那就是有很大的把握。
这次考试的题目叫做“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是个比较基础的题目,好答但不好答出彩,但谢湍意平时练习过类似的,当时还请书院的夫子和黄杜仲着重辅导了一下。
这类题答题都是有套路的,先要大概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表明圣贤功绩,再引经据典,套入当下实情,最后再表明自己向先贤学习的决心就行。
当时练的时候,就怕会考到,还特意背了几个可以套用的事例,所以整套卷子做的行云流水。
他感觉自己写的虽然不是特别锋芒毕露,但该有的亮点都有,进入第三天的覆试应该不成问题。
回家之后,谢湍意直奔厨房,先去吃了个饭。
考试不宜吃的太过油腻,梁崇只给他做了一个米饭,一个白菜汤和一个小炒肉。
清清淡淡的,就怕吃重口了,肠胃不舒服。
吃完饭,谢湍意短暂补了一会儿觉,又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等到了第二天,夫妻俩估摸着覆试的名单应该已经粘贴出来了,吃了早饭便开始往考点那边赶去。
梁崇本来想说她去看就行,万一谢湍意没入榜,还能缓冲一下。
架不住考生本人太过热切,想亲自过去看看结果。
两人到那时,粘榜的地方已经围了一群人,除了穿着长衫的学子,还有陪考的家长。
还没等谢湍意挤进去看,和他一起联保的其中一个考生便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兴的祝贺他,“流之兄,恭喜恭喜啊,我刚刚在榜上看到你的名字了,你是第十七名,等哪天可得把大作借我拜读一下。”
考官评卷时,遇到好的卷子,会在上面画圈,中等的画三角形,不好的画叉。
排名则按照考生得到的圈和三角形、叉的数目进行排列,圈越多,名次也就越靠前。
大业朝规定,覆试名单公布时,可排名也可不排名,学政可以灵活行事。
图省事的,随意贴个座位号和姓名便算完事了。
但这回的主考官倒是不嫌麻烦,还给各位考生简单的排了个名次。
参加考试的三千多名考生中,一共有三十八名考生进入覆试,最终只会产生十九名秀才。
按谢湍意的排名来说,他算是三十八人里中等偏上的水平,所以联保的同窗提前恭喜他倒也正常。
不过谢湍意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赶紧拱手,自我挖苦并谦虚了一番,又问了一下同窗的名次。
同窗排名二十五,比谢湍意更靠后一些。
看起来差了八名,其实入了榜单,每个人考上的概率是一样的。
毕竟两场考试的题目都是全新的,且并不累分计算,考试不光要看实力,还要看当天的题目是否是考生擅长的,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
有的人正试是最后一名,但覆试发挥的好,一举拿下第一也说不一定。
因此,谢湍意丝毫不敢放松。
虽然同窗已经跟他说了一遍排名,但夫妻俩还是在原地等了等,人差不多散去之后,亲自去看了看榜单才放心。
果然是第十七名。
看完覆试名单,谢湍意眉头紧皱的回去了。
正试交卷时,谢湍意前面还排了几个人,因此他得以在考场上等了一段时间。
等待期间,他特意瞥了一眼,除了学政,还有几位副考官参与阅卷,学政应该是刚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看起来较为疲倦。
对副考官画了圈或是画了三角形的,只大概的看了一眼,便写下了自己的评语。
每次考试时,副考官都得从几百里外书院的院长,或是有名望的大儒中请。
谢湍意恰好认识其中的两个,都是实干派,比较喜欢谢湍意这种务实简朴的文风。
所以他昨天交卷时并不是特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