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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方至,南泱郡白马城马府,伴随着微弱的“嘎吱”声落下,正房最西侧房门打开的一条小缝后,只套了件单薄外衣的中年男子,双眼被天际最后那点余晖刺得生疼。

“什么日子?”

他问。

“回老爷的话,七夕。”左右仆人恭敬道。

中年男子听闻后怔然不语,便如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仆人们摆弄,为他梳洗更衣。接着恰好府内老太太差人来话,就去西房问安了。

“母亲。”

中年男子朝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跪下,羞愧道:“儿子不孝,叫您忧心了。”

这句话落下,坐在一旁的老妪果然眉头舒展了些,连声道:“咱不是书香门第,不讲这些繁文缛节。娘没出息,官场战场都帮不了你。你事多心烦,娘心里就也欠欠的,更叫你忧心。好在祖宗保佑,你这心病终有起色。”

老妪喃喃念道:“早上平丫头还在跟前闹,一天没见,也不晓得跑哪疯去了。你快去找找。”

中年男子只默默望着屋外,对老太太的唠叨充耳不闻。

老妪心口猛地一揪,颤巍巍站起身,可刚才迈开腿就险些摔倒。

中年男子惊愕回神后,赶紧上前去扶住,“母亲!”

“你究竟怎么了?你给娘说,你别吓娘……”说着,老妪就泪眼婆娑起来。

中年男子不禁潸然泪下:“兰溪城……没了!青枳之地被虞军攻陷,包括乐嘉郡、永定郡、武威郡、桃源郡。半个梁国尽已沦丧!十七万虞军虎视眈眈。南泱亦危在旦夕。往年七夕节随处可见歌舞升平,而今梁国上下却只剩沉沉死气。儿未能守住兰溪城,愧对秦公倾力栽培,更无法对上千万流离失所的百姓交代!儿子的心,岂能不痛……”

“哈哈哈!”老妪闻之,遂伸手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中年男子困惑道:“母亲因何发笑?”

老妪笑道:“我笑,是开心我的傻儿子是忠君忠国的忠臣、是正人君子。我还笑,是笑我的笨儿子庸人自扰。”

“歌舞升平,歌舞升平有什么好?现在两国交战,大梁上下的沉沉死气未尝不是别有生机。放心吧,梁国不会亡!有我儿子这样的忠臣,梁国怎么会亡?”

中年男子猛地一怔,而后亦哑然失笑。

哀兵必胜。

梁国,不会亡!

“你快去找平丫头,她领着恪儿玩去了,兵荒马乱的,少出门的好。”

老妪哄好儿子,自然不会忘记孙儿孙女。

不过有府内护卫跟着,出肯定是出不了事。

只是就在方才,她心里莫名慌乱起来。现在唯有立刻看见孙儿孙女平平安安,她才放心。

中年男子站起身道:“母亲先休息,儿子这就去把他们逮回来!”

老妪点点头:“嗯,快去快回。”

忽然,一道急切叫喊声从院门外响起,“老头,老头!出事了,小弟被人……”少女话到一半看见老妪和神色不善的父亲后,硬生生止住,换了个不轻不重的嗓音,怯怯道:“被,被一个怪大叔扣下了。”

“混账!”中年男子勃然大怒。

“你别嚷。”老妪拍了儿子一下,及时道:“平丫头,你喘口气慢慢说。不要怕。什么怪大叔?他扣住恪儿作甚?”

十六七岁的少女站的笔直,低头道:“就一个风度翩翩年轻大叔,头发有点白,背着好大一口剑。他在石桥边摆摊算命,我就去瞧了一眼,他偏说小弟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要收他为徒。我劝不住,护卫们都打不过他,就……我就赶紧回来报信儿。”

中年男子心里咯噔一声,道:“来者不善。以五岁小儿威胁,此人毫无底线,绝非善类。”

他当机立断道:“福生,你速去周大人府邸告知此事。老张带上平儿去找三叔马上离开南泱。没我的信永远不要回来!”

“母亲勿忧,儿子速去速回。”

他安排好一切,就领着众家丁护卫去寻那算命人。

可还没等他迈出几步,一道颀长身影便赫然出现在房顶,其身旁贴着一名紫衣孩童,正是他的小儿子——马恪!

“爹爹!”

一道稚嫩童音险些让中年男子站立不稳。他瞳孔骤然一缩,拱手抱拳道:“恕在下眼拙,竟不识得高人面目,敢问马阳何时得罪阁下。还望念在稚子无辜,多多海涵。”

屋顶上的年轻剑客听到此处,便嘀嘀咕咕道:“稚子无辜,你不无辜。而且什么牛啊狗的,还真有人取这名儿?”

马阳无动于衷,更不敢做声,唯恐其一个狠手儿子横死当场。

年轻剑客遂叹了口气道:“动人心肠的画面,可惜我爹娘早逝,孤苦伶仃。原本我都在郊外给你寻了处山清水秀之地,坟已挖好,碑也写了。就是,兰溪城主马阳之墓。但此情此景,吾实不忍心这位婆婆老年丧子,你这双儿女幼年丧父。”

“所以,我说你做,可有异议?”

马阳立即应声道:“若不违背良心,阁下但有所需,在下无一不从!”

年轻剑客飘落在院子内,思忖片刻后,如此道:“有劳马城主破费在白马城最大的酒楼,置办一场豪华酒宴,取名‘杀马宴’。时间定在七月十五。你再替我书信数封,发往万华城及其周围数座城池,回龙观、青山寨、太华殿、极意宗,桃源郡覃氏等,都要收到。”

马阳满脸困惑,“阁下这是何意?”

破费什么的,真破费不了一点。黄白之物他有的是,可就一个什么“杀马宴”的由头,就能请来这些个仙门高人?

他即便再糊涂,也明白所谓的“杀马”,就是自己这个马了。

年轻剑客轻声笑道:“不会都来的。你放手去做就是。若非见到令堂慈面,吾念及已故祖母,事情该简单很多。”

“不要多问,更不要行无意义之举,譬如不是送信,而去求援。即便南泱郡有高人能胜我一招半式,但我决心杀谁,谅他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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