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安明死。
但那就意味着让出云彻底失去未来。
天平的两端,分别是一个人,与整个世界。
芽衣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选择,却知晓安明的选择,如果是安明的话,一定会继续向前,去完成救世的伟业。
哪怕所有人都知晓那是有死无生之路。
“你找到存在的理由了吗?”芽衣站在安明身后,右手死死的攥着刀柄,眼神坚定。
“我不知道。”
白发的安明缓缓转身,手持【无】对着芽衣缓缓举起。
芽衣的眼神充满了纠结的痛苦,救世为大义,但在大义前,是安明。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又都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芽衣,打败我,我就不会离去】
曾经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芽衣耳畔,她郑重的用双手举起长刀,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无需为了拯救世界这般事情烦恼。
樱注视着两人的动作,轻声叹了一声。
【不要爱上他】
那是樱曾经对芽衣的劝诫,显然直到现在芽衣才知晓其中的缘由,但也绝没有半分后悔。
能够爱上安明,是她此生最骄傲的事情。
也从不觉得爱上安明是错误的选择!
安明举起无,无论是他还是芽衣都清楚对方绝不会放水。
漆黑的大日间短暂显露片缕阳光,如朝露般短暂,也露出了前往大日的道路。
芽衣深呼吸片刻,长刀斜斩而出,这一刀甚至快的看不清流转痕迹,一闪而没的弧光便是刀尖所向。
这是芽衣能斩出最快的北辰一刀流,也是在没有诏刀后的最强一刀。
就像是芽衣不想让安明去送死,安明又何尝不是如此。
失去了诏刀的芽衣不过是一个武艺稍强的普通少女,又怎能陪伴他去一同面对大日?
安明清楚芽衣的性格一定会跟上来,那么不如借此机会,让芽衣留在安全的地带,不论结局如何,他都想让芽衣活下去。
活下去是自私的想法,让芽衣独自活下去则是一个人能想到的最自私的行为。
安明知晓这是多么残忍的要求,可就算如此,他也想要让芽衣活下去,去替他看看出云的未来,还有在那之后的繁星漫天。
被拯救的世界,总要有人替他去看看。
注视着在眼前近乎慢动作的北辰一刀流,安明没有犹豫,选择将其震开的瞬间越过刀光,刀尖落在芽衣的脖颈。
不过一招便胜负已分。
芽衣面色苍白的轻轻一笑,“就像从前一样,我还是没能留住你。”
“至少你留住了他的心,”樱少见的主动开口,说罢后看向安明,眼眸依旧宁静而温柔。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一剑总要斩出来...我答应过她的,”樱语气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樱的腰间仅剩千樱一柄长剑,反倒要比握住霜的时候更加危险,那无时无刻散发的锋锐剑意仿若无法压制的瓶盖般向外涌出。
不如说如今的樱就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都说十年磨一剑,可樱足足磨了整整十个琥珀纪。
“安明!”
芽衣丢掉手里的刀,不顾一切的拥抱住安明,用力的吻着他的唇,平日里再怎样坚强的少女这时也会泪流满面。
她要将这一刻刻印进灵魂,将爱人的长相永远的印在心中,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
“我爱你...我爱你!”芽衣含着泪水,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抱住安明的手,流着泪离开了他。
安明的右手颤抖了片刻,最后还是紧紧的握住了【无】。
直到如今,他早就没有停下的权利了。
救世的道路只能容纳一人,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人。
“芽衣...”
白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安明手持那救世的刀刃,没再回头,“保重。”
樱无声的跟在安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原野上,只是如今不再有血罪灵的哀嚎。
高天原是距离大日最近的星球,从这里便可以从阴影通向真正的虚无。
寰宇在祂的阴影下永劫回归,无论是出云还是高天原,都不过是一个省略号的注脚。
一切都会逝去,唯有死神永存。
虚无的海洋内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无垠的漆黑间,唯有虚无。
在虚无的阴影下每前进一步,都会感受到恐怖的压力,同时虚无的侵蚀也如漆黑的浪潮般吞噬记忆与心灵。
樱在走到一百步的时候停下脚步,继续走下去,她将彻底被虚无侵蚀殆尽。
她望着安明的背影,莫名的感到有些心酸。
他还没有见过出云的日出,还没有像一个少年那样度过属于的自己的青春,他没有喝过咖啡,没有很多朋友......
他还没有见证自己拯救的世界,他还没有长大成人。
这一生的轮回已经足够辛苦,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在好不容易寻找到存在意义的现在——
他却不能停下脚步。
虚无的海洋无边无际,救世的道路只有一人。
这一刻的安明不能停下,也绝不能倒下。
在安明的身后,是一整颗星球的万家灯火,是那些以血守护家园的战士们的故乡。
“樱。”
安明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我会在未来等你。”
樱紧紧的攥着千樱,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极为倔强,甚至向着前方再次迈出一步,忍受着虚无侵蚀的强烈痛楚。
“安明,是你给我的名字。”
安明微笑着说:“也许我没有你认识的那个安明那样伟大,但这一次,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世界。”
“笨蛋...安明从来都是安明!”
樱用力的咬着下唇,才没有让泪水夺眶而出。
“那就请你在未来将千樱带给我,”安明继续向前走着,那道背影是如此的坚定,“到那时...我会去找你。”
他举起手中的无,下一刻虚无如退潮般席卷着樱向回离开,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背影越发遥远,直到彻底看不见。
樱站在虚无的边缘,仰望着天空才能藏住即将溢出的泪水。
虚无的海洋中,唯有那唯一的白继续前行。
在虚无的阴影下行走越远,所受到的侵蚀就越发严重,安明早已忘却了自己前进了多久,甚至都忘记了为什么要继续前进。
为什么要去做这么辛苦的事?
为什么要一个人忍受这样的痛苦?
为什么还在前进?
安明通通都忘却了,他只是记得,要继续前进。
漆黑的手掌从虚无间伸出,蒙住安明的双眼。
“你不过是曾经救世失败的一把刀!继续走下去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不如滚回去享受最后的时间!”
海平面下瞬间伸出三只手臂,紧紧的拉扯着安明的双臂与肩膀。
“出云人不会感谢你!你的所作所为,什么都无法改变!”
更多的手掌从漆黑的阴影内探出,一只又一只的握住安明的脚踝,将他向着更深的虚无拖拽。
“你可知轮回是最极端的虚无!”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将回归,你的救世不过是存在狭间的一片孤舟!”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就连行走半步都变得极为困难,无数手掌将安明向下拖拽,将他的全身包裹,耳畔回响着虚无的呢喃。
“我是...谁?”
直到连名字都忘却,坠入虚无的深渊,被无数手臂拖入更深的虚无。
睁开双眼,只能看到越发遥远的天空,与渐渐黑暗的深渊。
“既然没有名字,从今日起,便叫作安明。”
有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无比熟悉却无法回想起来。
“安明,你不想成为诏刀使吗?”
“我也不会忘记安明!”
“安明兄,听闻离去,一路保重。”
“那你呢,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吗?”
“我等终究只能负世,而无法救世。”
“安明”
“安明”
“安明”
那是他的名字。
或许曾经作为【无】的他从未好好活过,但自从来到出云,和重要的友人们一起经历见证那么多的事情——
安明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救世早就不再是被背负的职责,而是他自己的愿望。
无的刀柄渗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如黎明破晓时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曙光,微弱却坚定。
那组成无的始源与终焉,这一刻都被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辉所笼罩,血与白皆化作斩断虚无的利刃——
存在、生命、灵魂、本我、爱。
因为虚无,人们从无意义中找寻勇气。
因为不可能战胜,人们以血肉铸就不朽的诏刀,用生命换取所谓的奇迹。
既然虚无是毁灭一切的死神,那么就让安明,去做那个重建世界的救世主!
金色的光辉犹如刺破深渊的利刃,自虚无诞生起,祂的阴影下第一次出现光。
漆黑的手臂在光芒下开始剧烈的融化,最后如灰尘般消散,而安明也一步步走出虚无的深渊。
当【无】获得了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再虚无。
真正的救世之刀,此刻已然出现于安明掌心——
【有】
如遥遥黑夜唯一的灯,执拗的救世者走向虚无的对岸。
救世的光便是这漫漫黑夜唯一的星。
而这颗星在此刻,义无反顾的开始燃烧。
这条道路埋葬了太多救世者的骸骨,这条道路有着道不尽的永别,这条道路的尽头将是无星的黑暗。
有些飞翔,就是为了坠落。
人们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条无星的道路,只为让那阴影下的文明充满意义,告诉那从不瞥视人间的神只,这里存在着一段辉煌而灿烂的故事。
9从不瞥视任何人。
但这一刻,在那无垠的黑暗间,隐约浮现出两点雪白。
当虚无中第一次出现存在,也就意味着那将是斩断命途的利刃,也是虚无绝对的对立面。
他不再是无。
他的名字是安明。
救世的道路不断延续,直到这一刻,在无数救世者的诀别下,有人来到了救世的终点。
安明直面虚无,举起那柄名为【有】的存在之刀。
“当虚无仍存在于这世间,便算不上是真正的虚无...唯有逝去的虚无,才是真正的虚无。”
存在的金色光辉点燃刀刃,回首往昔,在出云的过去十六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些人赋予了他存在的意义,也给予了他斩断大日的勇气。
为了所爱的人们,与背后的整个世界——
将自身存在的全部融入此刀,挥刀,斩向虚无!
以无为始,以有为终。
那两点雪白仿佛略微放大,而后便是无尽的光辉化作存在斩入虚无。
每当虚无的漆黑褪去一分,安明身上的光便黯淡一些,可虚无实在是过于浩瀚,如寰宇般无限,一个人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赋予虚无意义?
可他背负着出云与高天原两颗星球的意义——
以【有】之名。
“从今日起,将再无人踏入虚无!”
燃烧的星选择成为虚无的一部分,从此虚无便不再虚无。
耀眼的白光如风般拂过漆黑的原野,温暖的风吹来,仿佛告诉人们寒冬已过,春天来了。
“妈妈,天亮了!”
上杉缘拉着母亲的手跑到天台,恍惚间看到天空不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一抹明亮的微光。
越来越多的人们走出家门,看向蔚蓝的天空,究竟已经有多少代出云人不曾看到过真实的天空了?
那里曾经是日出的方向,当黎明前最后的星熄灭,第二天来临了。
人们道别黎明,见证新生的日出。
春天是“”离开的季节,也是世界褪去黑暗迎来新生时的季节。
记忆里、照片里、书信里,“”的名字缓缓褪色,化作再也无法重现的虚无。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那些拯救世界的英雄,在黎明第一缕阳光照耀到的草坪上,树立起一座座丰碑。
角落里一座不起眼的墓碑上,并没有其余墓碑上的墓志铭,甚至连姓名都没有。
【救世】
他不需要姓名。
他不希望被人们铭记。
唯有沾着寒光的剑意替墓碑的主人书写救世二字。
那剑意锋锐无比,好似磨砺数十个琥珀纪。
【模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