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外的炮声震耳欲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正阳门的城楼便被炸塌,扬起漫天的尘土。
高高举起的吊桥轰然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工程兵们此时也完成了爆破准备,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点燃引线,炸开正阳城门。
此刻,正阳门城头上的明国守军,在火炮那铺天盖地的猛烈打击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的四处奔逃。
而那位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刚刚还在为自己义正言辞的好口才,骂跑了曹变蛟而暗自窃喜,
可转瞬之间,无情的炮弹便如雨点般落下,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死在了皇家陆军的第一波炮击中。
窝了一肚子火的曹变蛟,见正阳城门被炸毁后,也不等待袁崇焕的军令,便一马当先冲入城中。
他双眼通红,誓要找刚才怒骂自己犯上作乱的光时亨报仇。
可当他骑马跑上正阳门城墙时,眼前所见却是一片狼藉的景象,除了几名腿脚慢的守军,倒伏在地上受伤哀嚎外,哪里还有光时亨的影子。
紫禁城那厚重而沧桑的宫墙之内,悠长且悲戚的钟声,正一声接着一声的不断响起,在空旷的宫殿间徘徊不散。
这是崇祯皇帝在召集群臣,然而,当他满怀期待的向殿外张望时,却仅仅看到了五十余名低级官员匆匆赶来。
那些曾在朝堂之上,为自己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的诸位权臣,此刻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一个也没有出现。
在这决定大明命运的关键时刻,崇祯听着紫禁城外不断响起的隆隆炮声,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沮丧。
他又环顾四周,看着眼前这些惊慌失措的宫娥太监,一种难以言喻的亡国悲情,就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缓缓抬起手,取下头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皇冠,轻轻的捧在手中,然后仰起头,对着那高远而又灰暗的天空发出了一声长啸,那啸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悲愤与无奈。
随即,他猛的一扬手,将皇冠狠狠地抛在了地上,大声怒吼道:
“朕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文臣误国,文臣误国啊!”
崇祯怒吼过后,他的心情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如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脸上满是一片死灰之色。
他知道,此刻必须要为亡国做准备了。
在他的心中,君王死社稷,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毕竟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一位开国之君,会容忍一个前朝的皇族安然存在。
遥想当年,北宋灭亡之时,金国人把赵家全族掳往北方,那些曾经尊贵无比的皇族女子被迫沦为妓女,受尽屈辱;
男人们则成为了任人驱使的奴隶,那一幕幕悲惨的场景,成为了华夏民族历史上,一个无法抹去的奇耻大辱。
而南宋在面临灭亡的绝境时,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抗争到底,直至崖山之战中一败涂地。
在彻底失去了复国的希望后,十万军民不愿屈服于外敌,毅然选择投海殉国。
那是何等的可悲!可泣!却又无与伦比的壮烈,成为了华夏历史上,人人称赞的忠烈之举,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传颂、敬仰。
元朝入主中原后,为了能收拾民心,快速稳定天下局势,将背信弃义的蒲氏家族满门抄斩,只有那些恰好经商在外的蒲氏族人,才侥幸得以保全性命。
朱元璋即位之后,有感于蒲氏一族先是背叛宋朝,而后又反叛元朝的不义之举。
他便将蒲氏一族列入了乐户与丐户,蒲家的女子被编入乐籍,成为了娼妓,男子则被编入丐籍,沦为乞丐,而且这种身份还世代承袭,子孙后代永远都不得翻身。
即便是洪武七年,明太祖大赦天下之时,还在那道诏旨之中,特别提到凡是蒲家的后人,依然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如今,在这个亡国在即的危急时刻,崇祯选择像南宋皇室那般的忠烈之举,毅然决定以身殉国。
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当即就安排起了后事,紧急召见了太子朱慈烺、三子定王朱慈炯、四子永王朱慈焕。
看着眼前这三个还不懂世事的儿子,崇祯的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他要面授机宜,为他们谋划出一条生存之路。
崇祯静静的,看着三个儿子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为他们安排好了可靠的人手,然后又开始为他们讲述求生之道:
“都不要再哭了,北京城如今已经保不住了,可咱们朱家还有南京,还有江南的那半壁江山社稷。
长平如今在上海工业区,不但拥有着难以计数的天量财富,还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大明皇家陆军。
你们只要想办法去江南,朕猜想长平她……她一定会善待你们的。”
“父皇,您为什么不肯传旨给媺娖妹妹,让她派大明皇家陆军来京师勤王救驾?”
崇祯看着一脸稚气的朱慈烺,心中的苦涩就犹如潮水般翻涌,只能轻声回答道:
“长平是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选定的人,她自五岁起就开始创业,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了如今的那份家业。
朕不但没能给予她任何帮助,反而还屡屡给她制造麻烦。
如今国家将亡,朕又哪里还有脸去求她救援?
长平不肯来京师,那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和道理,你们去江南后切不可向她发难,否则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父皇,您和我们一起走吧?只要能够躲过流寇的搜查,咱们就有机会逃回南京,再度中兴大明国。”
朱慈烺在慌乱之中,竟然口不择言的讲出了“逃回”这个词,然而崇祯却并未动怒,反而苦笑着说道:
“太子,为父虽然自知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却想成为一名好父亲,所以才要与这北京城共存亡。
君王死社稷,这是朕教授你们的最后一课,咱朱家人绝不能贪生怕死,辱没了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英明。”
“儿臣受教了,父皇……”
朱慈烺见父皇一脸的决然之色,知道已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也就不再苦苦相劝,而是带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给崇祯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