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被贬出了长安,并且要披麻戴孝徒步于前往慈州,好让为慈州刺史的兄长杜钩看管!
不过,这消息,还不算是最炸裂的。
最炸裂的,莫过于便是陛下亲自呵斥杜荷于城阳公主和离,从荣耀至极,高高在上的驸马都尉,顿时坠落于泥土之中,成为比普通百姓还不如的黔首。
毕竟,普通百姓各过各的日子,就算是惹些事情来,也不会被全城百姓,乃至于整个京兆府地区的人痛骂。
杜荷叩首过杜如晦坟墓之后,离去的时候,那神道两旁,却已是站满了百姓。
当杜荷一步步走出去的时候,百姓沸腾了,臭鸡蛋,烂菜帮,宣泄着心中的憋屈和不满。
“丢人,丢人,丢人!还好意思来见莱国公!莱国公为百姓鞠躬尽瘁,你倒好,瞧瞧你做的这些事!!!”
“杜荷,老子草拟八辈祖宗,我娘不该死的啊,我娘不该死,但凡有两斤木炭就能活下去了,是你害了我娘,是你,畜生,畜生!!!”
“金丰商号,永盛商号,高和商号这些大掌柜,听说这两天,全都吊死在了家中,你哪里还有脸能活得下去呐?”
“滚吧,滚出长安,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最好死在外面,莱国公的坟墓,我们会照看,不用你管,省的脏了莱国公的新土!”
“公主殿下当初真的是瞎了眼,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瞎了眼,恶心,真的是恶心!!!”
“········”
杜荷身上的素衣,已是浑浊不堪。
他双眸有些空洞的,毫不回头的,就那么一步步,朝着路走了下去。
同样任由泪水流淌,和那些蛋清,泔水混在一起。
一句话都没有说。
杜如晦墓前,由礼部侍郎,江陵县子岑文本亲笔题写的墓碑,就那么静静矗立着,好似注视着杜荷的背影。
两旁,还有不少马车。
车内,坐着一位又一位不易露面,但曾于杜家有过情谊的故人。
房玄龄轻轻叹息一声。
程咬金摇了摇头。
魏征一动不动,毫无喜悲。
········
长孙无忌和萧瑀同坐一车,两人注视着杜荷渐渐消失的背影,相视一眼,都能看出来彼此脸上皆松了口气。
“杜荷离开长安了。”
“各家下面参与这件事的掌柜,全都吊死在了房梁上。”
萧瑀缓缓道。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太子殿下终究年轻,看不透算是正常,可这群掌柜,无不执掌各大商号数年,有什么问题,他们早就该一眼瞧出来。”
“就算预料不到无烟煤饼,可也绝不能投机取巧到最后这一步。”
“给自己所执掌的商号带来那么多亏空,一死,不足惜!”
长孙无忌声音冰冷,好似没有任何感情。
这一次,几乎所有参与的商号皆是大伤元气,尽管每一家大族下面,大大小小商号最少也得有一手之数。
但,这一次的亏空,仍旧是能让各家感到心中一抽抽。
谁都清楚,今后,这个商号相当于废了。
商号最注重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名声,是声誉!
现在商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敢继续合作?就算有本家其他商号输血,可,又能输多少?不如直接斩了,另起炉灶来的省心省力。
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凡有的选,每一家也不会走着一步无奈之路。
毕竟,从一个小商号成长为大商号,没有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的经营积累,是不可能的!
萧瑀叹了口气。
不过,他又瞧了瞧长孙无忌,刚要开口。
长孙无忌双眸闪过一丝冷冽。
“萧公,不是老夫不愿意还给你。”
“只要还给你,其他家,定是一拥而来,全都找老夫了。”
“现在,杜荷走了,他那一部分欠款,自也全都转移到了长孙冲身上。”
“除非老夫把所有欠款都还上,不然,还一半和一文不换,最后效果是一样的。”
“更甚至,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见老夫把钱还给了你们,那些没有收到欠款的人家恼怒,一气之下把这件事捅出去。”
“看看,杜荷就是前车之鉴,难道,你们真的舍得让自己的子侄,从此全送了所有前途?”
“相比于那区区几万贯,十多万贯的代价,孰轻孰重,你们心里应该清楚。”
长孙无忌闭上了眼睛,吩咐马车回城,轻轻吸了口气,而后继续道。
“陛下今日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了杜荷,一点旧情都没有念,何尝不是在杀鸡儆猴?”
“杜荷暴露,陛下怎能不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只是,陛下不敢继续追查。”
“不然,到最后查着查着陛下都无法收场。”
“陛下也是人,陛下也会累。”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萧公,老夫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些冲儿和杜荷一起签订的单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取死之道。”
“听我的,销毁吧。”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不然,这个把柄将跟着冲儿,跟着萧宪,跟着其他一个又一个本应是璀璨前途的孩子一辈子。”
“不值当得。”
“各家把这一次参与的掌柜都处理了,也已是说明了他们也在为自家孩子考量啊。”
“当长辈,怎能留着自己孩子的把柄吗?万一,被他人发现·······”
“嘿!”
长孙无忌轻笑一声,便彻底闭嘴了,双臂环抱着,悠悠小憩起来。
萧瑀咽了口唾沫,望着长孙无忌平静的样子,这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呐?
可,这可是二十万贯啊。
但,听着马车外还有些杂乱的一道道百姓的怒骂声,萧瑀很清楚,长孙无忌说的话是对的,这个把柄,绝对不能露出去。
杜荷,就是最好的例子!
相比于二十万贯,毫无疑问,他亲孙子萧宪的前途更重要!
萧瑀深吸口气,从袖子里掏出来那张条子,撕得粉碎,伸出车窗,当感受着一股强风吹来的时候,萧瑀松开了手指。
纸片飞舞。
随风盘旋。
最后,彻底的消失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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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府。
这一觉,张楚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推门走出,吴娘都已开始置办午食了。
张楚抬头瞧了眼太阳。
嘿!
竟已是转到了正南。
好家伙,这一觉睡得·······
“公子,你醒啦!”八花赶忙端来了水盆。
张楚蹲在花圃前,简单洗漱。
“公子,你是不知道,今天上午,咱们长安可热闹了。”
“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呐。”
“襄阳郡公杜荷和城阳公主殿下和离啦,而且被陛下剥夺了一切官身爵位,听说是因为襄阳郡公是这一次木炭价格暴涨的黑手。”
“最后把家里的宅子都赔光了,一大早债主就登门收宅子了。”
“还听说,他还去了莱国公的坟墓祭拜。嗨,如果我是莱国公,肯定会气的从坟里跳出来,不孝子孙说的就是杜荷这样的。”
“还有啊公子,奴婢还听说,其他参与木炭价格暴涨的各大商号掌柜,一夜之间全都吊死在了自己家里,真惨。”
“看来还是不能干坏事啊。”
八花叽叽喳喳的给张楚说着听来的消息。
张楚也稍稍愣了下,不过刹那便恢复了正常。
接过来八花手里的手帕,擦了擦脸。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邪门歪道可学不得啊。”
“踏踏实实的,就算是困苦些,起码心安理得,不怕鬼敲门。”
张楚朝正堂走去。
八花连连点头:“公子说得是,若是他们都像公子这般,心怀天下,善良为本,也不会遭此横祸了。”
“好了,别说那么多啦。”吴娘把最后一道大菜放在了桌上:“公子,饿了一天了,快吃饭吧。”
“今天上午,坊东南巷的曹大葛三兄弟俩送来了一条江鲟,说是感谢公子昨日给的机会,这可是好东西呀。”
“大补!”
“而且极为稀少。”
“便是最有经验的渔夫,运气好两三年在江里能抓到一条就不错了,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是从哪里抓到的这般珍贵之物。”
“听说此鱼已是生出了龙筋,男子服下,更是可·······龙精虎猛一词便是说的鲟鱼龙筋和虎骨!”
吴娘说着,脸颊一红,不过倒颇为熟练的把龙筋抽了出来,并把鱼汤盛了一大碗,一同端到了张楚面前。
江鲟?
鲟鱼!
好几伙!
江中之王!
后世倒是养殖的不少,可野生的这着实还是张楚第一次见!
记得,自己和父母参加过几次婚宴,见到过这玩意,可惜,没有一次能抢到那根筋的。
不过,这碗里的这根筋,就好似腰带般,和养殖的那种又软又细的龙筋相比,几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正好奇打量着,突然,九花走了过来。
“公子,公子,李太史又来找你了。”
“见不见?”
九花通禀。
张楚头也没抬,拿着筷子,把龙筋夹起来,闻闻味道,有一股清香:“李太史?谁啊?公子我好像没听说过。”
“让他等着,等公子我吃完龙筋再说。”
注意力张楚全都在这根龙筋上了,口生津液。
“是,公子!”九花领命,就要回去。
不过,吴娘却叫住了:“等等。”
说着,她犹豫了下,朝张楚道:“公子,这李太史上午就来过了,要不,见一下也好。”
“毕竟,他身份颇为特殊。”
张楚疑惑抬头:“为何?”
李太史?说实话,这名字很陌生,不应该特殊啊,若是特殊,自己会不知道?
吴娘解释道:“李太史毕竟是袁天师的弟子,道家之中,现在袁天师深出简入,不显于世,李太史和玄空佛子颇为相似,当为道家的天下行走。”
张楚闻言,皱眉,而后轻轻吸了口气:“李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