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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分领了掳掠财货人口的各旗开始了庆祝活动,酒楼饭铺都是些梳着金钱鼠尾发式在那里狂喝滥饮的八旗兵丁,刚刚被黄台鸡改族名为满洲的建奴们传统习惯就是出兵之时,无不欢跃,其妻子亦皆喜乐,惟以多得财物为愿。得到了这些劫掠分配的赃物,自然要好好的享用一番。而那些被分配到各旗的掠获人口,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奴隶或是奴才生活。

在通天街西面,中街北面,老奴修建的罕王宫北侧。一座长方形坐北向南的两进院落,正门后一座用本溪出产的红小豆石雕刻而成的照壁。照壁上满是“封(蜂)侯(猴)挂印”、“福(蝠)禄(鹿)寿(仙人)喜(喜鹊)”的图案。

照壁后面一阵阵的惨叫声和皮鞭抽打声传了过来。

“打!狠狠的打!”

一个巴雅喇兵头目恶狠狠的招呼着手下,挥动着手中粗大的牛皮鞭子抽打着被绑缚在地上的两个牛录章京和分得拨什库。

“这两个该死的奴才!在街上和镶红旗的那群狗贼碰上了,那群狗贼辱骂咱们王爷,这两个奴才上去和他们辩驳,结果动起手来,被人给打了,折了咱们王爷的威风,主子命我们抽他们四十鞭子,让他们记住,临阵退缩是个什么滋味!”

在照壁前下马的多尔衮听了三弟多铎府中管家的介绍,皱起了眉头,“自己旗下的奴才,和别人打架打输了,怎么还能这样打?!放了!每人给一石米,让他们好好养养,算是为主子出力的赏赐!”

“二哥,你来晚了!好看的蛮子女人都被大哥挑走了!”尽管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在兄弟们中的大排行是十二子、十四子、十五子。但是,每当他们兄弟三个凑到一起的时候,还是喜欢用同母弟兄之间的排行称呼。

屋子里,多铎和阿济格两个人正在围坐在矮几上翻烤着铁架上的羊肉,没有经过加工的羊肉,腥膻扑鼻,搞得在一旁刚刚换上旗人装束的几个女子微蹙着娥眉却又不敢有什么反感之色。

多尔衮也不多话。解下身上的斗篷。丢给一旁的巴雅喇兵,坐在两个兄弟对面,从腰间取出小刀开始割铁架上的肉吃。

带着血丝的羊肉刚刚割下来,还未曾放到嘴里。管家来报,有商人求见。

“这群狗蛮子!鼻子倒是真灵,知道老子今天分了钱,兜里有银子!告诉他们,去找那个胖子!别来烦老子!”

“就是!老子今天刚刚被那个胖子从身上割走了三个牛录,正是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准备晚上拿这几个蛮子女人出出火呢!”

多铎和阿济格两个人肆无忌惮的大声谩骂。

“算了,既然上门来,想必是有些好东西。叫进来看看!”多尔衮虽说也丢了三个牛录,不过好歹还有一个牛录是在本旗之内。虽然归属了阿巴泰。但是从实际上这个牛录还是他的实力。

那管家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领着两个商人打扮的人来到了兄弟三人面前。

“山西来的?见了本王,怎么不下跪请安行礼?”

多铎端起银碗,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斜了一眼这两个人。

一个年长些的很是识相的单腿跪下打千行礼,用多铎等人听得习惯了的山西介休一带的口音向三位旗主王爷请安。(这不是地域攻击,因为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就是山西介休人。)

“你这蛮子,为何不跪?!”阿济格看了看那个约莫有四十岁上下年纪的人,虽然是白面公子哥儿样子,但是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知不知道按照我大清的规矩,见了本王不跪下请安的,本王可以立刻斩了你!不管你是哪个商号的!就算是范永斗来,也得给本王磕头行礼!”

“是吗?”来人用多尔衮兄弟听得惯了的辽东军镇口音冷冰冰的反问了一句。

“我倒想问问,照着大清的规矩,奴才见了老主子,不行礼问安,反倒出言威胁,是个什么罪名?!”

话语中明显带着刺。

“你这狗蛮子!你是谁的老主子?!”

多铎丢下酒碗便要发作。

“我倒要问问,汝父见了李公讳成梁,应该如何称呼?!”

来人的一句话,令多尔衮不由得有些意外。他的老爹发迹之前在辽东总兵、广宁伯李成梁府里的那段日子,早就成为了他们家族中最为隐秘、最不能见光的一段历史。但是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要遮盖,便越是会引起别人的窥视*。他多尔衮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老爹本名到底是应该叫佟努尔哈赤,还是应该叫李如某?

“李公对皇考有养育栽培之德,故而李永芳在我大清身为额驸,安享富贵尊荣。”

“嗤!这个小子,原来当了驸马爷!”来人轻笑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派人给李永芳那厮送去,就说他长房兄弟到了,让这个狗日的来这里行家礼叩头行礼问安!”

原来是铁岭李家的子孙到了!怪不得如此豪气!

在家中一直隐秘流传着的关于李家和野猪皮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李永芳不过是李家的旁支子弟,还未曾有李家的血统,便已经被令努尔哈赤将孙女嫁给了他。虽然对外说有抚顺献城之功,但是这其中的隐秘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兄弟三人不由得收起了方才的那份傲慢,用看待自己人的态度打量着来人。

来人正是李沛霆!

“李永芳已经于两年前去世,眼下其子李率泰等在城中。”

李沛霆听了多尔衮的话,眉头挑动了两下,“这厮他死了?老子千里万里的来寻他,他去了西天极乐世界?”说着,不知道是真是假,鼻子还抽动了两下。

不过。旋即对屋子里的气味很是不满。

“你们吃的这是什么啊?!”沛霆对三人正在享用的美食很是不屑。

“你这蛮子!咱们敬你是李公成梁的后人,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

对着多铎的咆哮,沛霆也不答话,只管自顾自的挨着多尔衮坐下,点手唤过那随他一道前来的商人,在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

不一会。管家领着几个丫鬟侍女随着那商人归来,手中大小瓶子罐子拿了一堆。

沛霆从几个瓶子罐子里取出一些物事,将自己眼前的碗碟中撒上,之后轻轻拌匀。伸手从多尔衮面前取过小刀。从铁架上割下一片羊肉,在碗碟中沾了沾,放在口中嚼了嚼,很是满意的咽了下去。随后,将那碗碟与小刀递给多尔衮。

“睿王爷,请!”

见兄长吃得眉开眼笑,多铎也抢夺过那碗碟,沾了沾烤好的羊肉,果然。滋味大不相同。

一旁的侍女将一口坛子打开。一阵浓郁的酒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一入口便如一股烈火一般。

比三兄弟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次酒都要来的浓烈的多。

“这都是什么?!”

喝了几碗酒,将一只羊四人吃得只剩一副骨架,十王爷多铎已经把李沛霆当成了自己人。

“酒,是唤作烧刀子的。碗里面的不过是些精盐、香料之类的东西罢了,是不是吃起来比羊肉来得香?”

“盐?”多尔衮脸上的肌肉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你有盐?”

“是!在下此番前来,便是要与几位王爷做些生意便是!”

虽然方才已经通过姓名,但是多尔衮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生意?什么生意?”

“比如说这个。”沛霆用小刀敲了敲盛放着精盐的小罐子,“还有这个。”指指已经空了的白酒坛子。

“还有一些香料、棉布之类的东西。”

“说!”多尔衮抽出马刀,刀尖直直的对着沛霆的鼻尖,“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我大清来做什么?!”

“刀不错,比龙泉锻造的一点不差。老王,把我给三位王爷准备的礼物拿来!”

沛霆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几乎触及到自己的那柄雪亮的马刀。

“你说你是生意人,又说你是李家的后人,还对我们兄弟如此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辽东李家已经败落,子弟四处星散,我等被发配远恶军州,不做点陶朱公之事,何以谋生糊口?再说,方才老王给你三兄弟行礼的时候已经称呼过你们了。我又不笨,当然便知道你们谁是睿王爷,谁是豫亲王。”

沛霆的话说的令多尔衮兄弟无言以对。

十几个包衣阿哈搬着几十匹精细棉布走了进来。另有两个丫鬟捧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这是我送给三位王爷的。各色精细棉布四十匹。每一位王爷有一面穿衣镜。另外,”沛霆变戏法一样从布捆中摸索了一阵,抽出三柄长刀,“三口上等呲铁钢打造马刀。睿王爷,你那口刀虽说不错,但是与这口刀比吗,便是孙子辈的了!”

“那就试试再说!”

生就一副残暴粗鲁性格的阿济格、多铎兄弟,挥刀互砍,果然,方才多尔衮的那柄马刀,火星乱迸之下一个指甲大小的缺口出现在刀身上,显然这口刀已经是废了。(那是当然的,一把调制过的共析高锰钢的硬度和韧度,是普通的刀剑能够比拟的吗?)

“好刀!果然是宝刀!”

“我便与三位王爷做这棉布、盐、酒、香料、丝绸、镜子等物的生意如何?”

“这刀呢?这刀有多少我兄弟便要多少?!”

多铎抱着一口呲铁钢打造的马刀兴奋的叫喊着,如同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

“这可就难了,这刀是宝刀,既然是宝刀自然不是随便便可以得到的。在下只能说是留心些就是了。”李沛霆很是为难的摊开了双手。

“先生这些年都在何处?”多尔衮命人将残席撤下,有多铎府中的包衣阿哈送上来奶茶。

“广东!”

“好地方啊!据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多尔衮兄弟们眼睛里很是默契的闪过了一丝异样。他们都想起了崇祯二年到京畿时两白旗遭遇的那件事,数百名勇士被押运广东送到北京的枪炮火器精铁的明军用火器杀的死伤惨重。

“先生,前些年咱们两白旗下的勇士和奴才们就听说过广东的冶铁很是发达。造出来的铁极为精良。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要铁?!”李沛霖眼角全是狡黠的笑意,“这个,不比别的东西,要是被沿途的官府知道我卖这些东西给你们兄弟,我这流配三千里的罪犯之子,可就是要千刀万剐的!”

一听这话,三兄弟就眼睛一亮。“有门!”这狗蛮子就是在要高价!

“先生想想办法。我们兄弟久闻广铁之精良,一心想要弄一些来打造些器物。”

“只要先生能够为我们寻了广铁来,您只管说,是要皮张、金银、生金、人参。我们兄弟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只管由您开价!”

傍晚的时候,范永斗商号和王登库商号的人到皇宫中受领任务,打探那些甲胄刀枪火炮的情形,顺便要了解一下南中军的事,何以在邸报上被吹嘘的如同天兵一般。进宫的时候,两家商号的人带来了从北京传来的最新消息,明军各镇都在传说着南中军的练兵方略,并且带来了各位旗主们都十分关心的南蛮甲消息。

“大同镇、山西镇购买的盔甲刀枪可以转卖些给奴才们。奴才们自然会立刻送到皇上手上。”

但是。价钱也是惊人的哦,王朴在南中军的售价基础上加了很有良心的三成,而范永斗和王登库也是纯朴善良之人,自然不会多加,同样的加了三成的跑腿钱。

如今天上掉下来了一个从广东来的李沛霆。这如何不令兄弟们惊喜?

“三位王爷,咱们是不是先说说之前的那些生意?我的货船就在狮子口(今天的大连旅顺口)外海面上停泊,要是三位有意的话,便可以命人前往验货、卸货?”

很快,四人便将李沛霆此次携带到辽东的五条货船,总计一千五百石精盐、五万匹细棉布、一千匹丝绸,五万斤烈酒、上万斤各类香料完成了交易。

“咱们大清有的是银子,就算没有银子也有皮张和生金、东珠、人参、蜜蜡等好东西,先生有这些货物就只管送来,我们兄弟麾下数十个牛录,几十万人口,这些东西消耗起来也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多尔衮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盐、布这些东西在辽东一直都是紧缺之物。历史记载,到了沙俄的熊掌伸进东北时,东北的食盐供应都是很紧缺的。市面上常见的都是那种大粒盐,口感苦涩不说,还极为粗糙,杂质极多。

银贱而物贵是自从老奴尔哈赤起兵在辽东作乱以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到他死,也没有解决这个经济问题,为了缓解这个问题,他只能不停的向外发动战事,以获得物资补充。

不得不说,老奴和他的家族运气一直不错遇到的明军将领不久胆小如鼠就牛皮吹破天,如果他们遇到了一次失败,就会进入一个经济和物资上的恶性循环。

到了黄台鸡登基的时候,这种危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辽东建奴辖区内,斗米价银八两,一匹好马值银三百两,一头牛值银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疋布要银九两。面对着这样的暴利,也就难怪会产生晋商八大家了。

但是这五船物资却掏空了兄弟三人的口袋,按照晋商的出货价格,兄弟三人的私财加在一起,也只够勉强支付一半的货色价款。

看着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能入手,兄弟三人未免有些惆怅。

“睿王爷,你们买这许多的物品所谓何来?”李沛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左不过是有人见我兄弟薄有家产,气不过,一直打算谋夺我们的这点养家活口安身立命的产业人口罢了!今日便被人夺走了六个牛录的人口!购买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赏赐部下,以恩义笼络住人心就是了。”

黄台鸡将两白旗多尔衮三兄弟手中各自划出三个牛录拨给镶红旗满洲和隶属于正白旗下的饶余贝勒阿巴泰的事情,早就在沈阳城中尽人皆知,李沛霆自然也是清楚。他冷笑一声。“人可以被划走,心却是要务必留下!”

被划走了三个牛录的多铎一把抓住了李沛霆的胳膊,“心怎么留下?!先生教教我!”

“比如说,这六个牛录的一千多户人家,以三位的名义公开赏,或者是命人私下里送去,给予一匹布、二坛酒、几斤盐的赠礼。说是三位主子给奴才们走时贴补一点家用的。以后遇到了难处,还可以来找老主子。”

这话三个人听了不由得两眼放光,大凡这样被划到别人麾下的牛录,都会被当做后娘养的。打仗冲头阵,分赏赐财物是最少的,这个时候老主子们的好处就会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了。

“杜度、阿巴泰,你们两个给老子记住,你十二爷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吃的,就怕你吃得下去,拉不出来!”阿济格恶狠狠的低声叫骂着。

三个人低声用女真话商议了几句,依旧是以多尔衮为首向李沛霆拱手:“先生,这五船货物。我们兄弟三人都要了。不过。还望先生体谅则个,如今我三兄弟囊中羞涩,又逢即将出征朝鲜,这货款银子,还要先生体谅一下。待我与十五弟自朝鲜归来,取了朝鲜的财货金银来支付了。”

“我几时说我只收银子了?你们手中的东珠、人参,什么黑狐、元狐、赤狐、貂、虎、豹、海獭、青鼠、黄鼠各类皮张,都可以用来冲抵货色价款。方才睿王爷说了,朝鲜的财货,这样,你们在朝鲜获得的人参、黄铜等物,可以一并交给我,我用香料、好酒、盐和布来和你们换!”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兄弟便要多谢先生的恩德了。”

“千里前来只为财,王爷出征时可以告诉部下,获得的财物,可以一并到在下这里换他们想要的东西!”

啪!沛霆的两只手被阿济格、多铎重重的拍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就这么说定了!”

崇祯九年、崇德元年十二月初一,黄台鸡率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汉军以及应征前来的蒙古各部计十万人马往征朝鲜。

前脚大队人马刚一离开沈阳,后脚阿济格就开始命人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悄悄走访慰问。盐、布、酒这些生活必需品被送到了那六个牛录的家眷手中,让他们如同没娘的孩儿看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一样。

而两白旗的家眷们,特别是多尔衮三兄弟所属的牛录人口,都扬眉吐气的朝另外六旗的亲眷族人们炫耀着身上的新衣服,“看看,这是主子们赏给我们的哦!上好的细布!”

老北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了沈阳城外浑河边上的大片榆树林中,沛霆一行人遥望着沈阳城的城墙,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掌柜的,咱们的货已经装完车了,是不是可以出发了?再不走,属下怕大雪下起来路上不好走了。”

从沈阳到旅顺还要数百里的路要走,还要避开征讨朝鲜的清军队伍,就算是身上带着留守沈阳的阿济格开出的通行公文,也是要小心谨慎为上!

“城里的商号都安顿好了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沛霆又回头看了一眼雄壮的沈阳城头,“再来就是春天了,多尔衮,到时候我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好东西的!”

坐在马车里抱着白铜手炉,人随着马车有规律的摇动着,不时有一阵寒风从车厢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南京的叶琪卖甲胄刀枪火药佛郎机给流寇,我把棉布盐丝绸烈酒香料卖给建奴,主公又给了皇帝小儿那许多的钱粮。你们都得到了补充了,可千万莫要让我们失望,一定要好好的打!”

撩开车厢的棉帘,向遥远的北方望去,那里更是彤云万里,酝酿着大雪的降临。

“黄台鸡,我来辽东,没有见到你,不过,我的旧日副手可是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的!你就慢慢的受用吧!”

沛霆白净面庞上慢慢的浮现出一阵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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