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地铁上，丁愿翔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已经办理完了离职，接下来要做的是把李默然还有之前的所有“公司财产”移交给李默然的新经纪人苏彤。
对于这场意外的到来，李默然也无能为力，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在这个公司里的地位其实并不是表层世界里的那种大牌明星，他充其量就是“一台昂贵的设备”。
但这些天的相处之后，他也看出了丁愿翔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有年轻人的天真与不知变通，也同样有年轻人的热血、善良、责任感。
马上就要和丁愿翔分开了，还是安慰安慰这个年轻人，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吧。
“有点惨痛的教训呢，你明明是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但是却失去了工作，吸取这一次的经验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还可以去找其他的工作嘛……”
丁愿翔苦笑道：“不行的……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大学上的就是机械宠物经纪人这个专业，除了这份工作以外，我什么都不会。”
“而在这家最大的公司因为过失离职了……在其他公司的相同岗位那里，我估计是没有办法通过背调了，希望他们能愿意给我实习的机会……”
丁愿翔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那也可以去找其他工作啊，比如送外卖或者开车，或者打螺丝……”说到一半，李默然自己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在一个都能够造出机械狐狸的世界，打螺丝之类的体力工作还存在不存在是个严重的问题。
而丁愿翔的其他知识水平，李默之前也是见识过了。
抱着一丝怀疑，李默然用搜索引擎开始查找，虽然找不到实际的知识内容，只能找到广告，但从这个世界各种大学的招生广告他还是可以分析出一些情况。
这个世界的职场高度的职业化、专门化，用好听的话来说就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因此，这些学校的专业设计也是非常精准，一个专业基本上就对应着一个岗位，谁都能做的那种岗位早就被各种人工智能和机械技术淘汰了。
这导致了一个结果，一个专业只能对应应聘一个岗位，跨专业的应聘在这个世界基本上不可能。
每个人都不过是“公司”这台庞大机械的螺丝钉，除了自己岗位的事情之外其他一概不知。“仪器校准”专业就只会仪器校准，对于流水线的其他环节并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调整的仪器是什么原理；“装配管理”就只会装配，自己所组装的机械如何进行设计或者有什么功能都不知道。
丁愿翔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股市的情况，那一片片的绿色并不是春意盎然，而更像是死亡的宣告。
他瘫倒在了座位上。
“我的人生完蛋了……我的学贷还没有还完……还有房租……”
“公司不会给你补偿吗？虽然是他们声称的‘过错’，但多少也会给一点吧？”李默然问道。
“补偿？”丁愿翔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新颖的名词。
“他们就这样把你踹了？”李默然十分惊讶，“这，这和奴隶有什么区别，甚至比奴隶还惨。”
“奴隶……小七你怎么老是说一些很生僻的词汇呀。”丁愿翔苦中作乐似的笑了笑，“我好像听说过，有一部短剧演的就是奴隶，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种没有自由的给庄园主干活的人吧？小七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我怎么也不能算奴隶吧，奴隶制早就废除了……”
看着一脸绝望的丁愿翔，李默然仿佛看到了艺术神世界当中的精灵奴隶艾莉亚，只是相比于后者，前者脖子上没有套那个项圈而已。
“你觉得自己不是奴隶，是因为你相信他们的说法，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吧……”李默然叹了一口气。
“看上去的确是自由的，你自由地选择了一个大学，自由地面试选择了一个公司，当你工作不顺心或者需要更高的待遇的时候，你还可以把老板炒了，跳槽去更大的公司。老板也不会像庄园主一样拿着皮鞭让你干活。”
虽然真相可能会有些残忍和过分，李默然还是打算告诉对方。
“但实际上，你一无所有，你背着重重的学贷，被资本集团和富人的金融游戏收割着不多的钱。房子不是你的，是你租的，我也不是你的，我是属于公司的财产，甚至你家中的那些养护设备和道具也不是你的。”
“离开了‘公司’，你赚不到任何的钱，因为你的知识和技能都是为了公司的需求和职场而生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世界也没有个人经营的例子吧，因为各行各业早就十分拥挤，被大公司垄断了，没有红利，也没有机会，因为那是属于发展阶段才有的东西。”
丁愿翔愣了愣。
“你可选择离开某一个‘公司’，但一无所有的你注定是没办法离开‘公司’的，你没有自己的产业或者田地，你始终是需要上班。需要寄人篱下为他人工作的，不是为这个老板上班，就是为那个资本集团上班。”
李默然缓缓说道。
“古代庄园主虽然会压榨奴隶干活，但某种意义上奴隶也算是他们的个人财产，奴隶生病死了他们会很头疼，遇到庄稼收成不好的灾年如果有条件也会亏本给奴隶一口饭吃……”
“公司虽然不会把你们压榨到奴隶那种程度，但用‘市场选择’、‘职业竞争淘汰’作为理由的话，对于公司来说是非常好用和方便的。”
“员工犯了错误，或者没有犯错单纯是公司的营收状况不太好，公司开除起员工也是不会心疼的，毕竟这是‘市场的自由选择’。”李默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员工加班时身体劳累或者产生疾病也和公司没有关系，毕竟‘你们是自由的’，每个人为自己的身体负责，老了或者病了不能给公司提供价值的员工被优化天经地义，因为这是‘竞争’。”
“最后被用尽，被吃剩……虽然你可能会像奴隶制时期的奴隶对奴隶制的看法一样，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没有镣铐的奴役罢了……”
丁愿翔咬了咬牙：“小七……我其实听不太懂你说的，可是我确实好像无路可走了，如果其他公司在背调之后都不愿意接受资历尚浅的我的话……我只能去军队谋生了……那里好像至少会保证食物。”
李默然惊讶地问道：“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其他国家的对吧？”
“有……好像还正在打仗呢，不过这种事情和我们普通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吧？”丁愿翔苦笑道，“我也就是到那里去混口饭吃……”
沉思了片刻，李默然还是想不到对方在这个世界的其他选择，他不是本地人，也不懂“门路”，他也只能是安慰一下对方了。
“那祝你……鸿运亨通、平平安安吧，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的本心并没有错，只是它不太适应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