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视线落在安德海的脸上,终究悠悠地吐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多带几个人去吧。哀家也希望,你能带着小六平安归来。”
“是。”
眼瞧着安德海强撑着身子磕了一个头,紧接着,便急匆匆地被人扶着出了门去,素嬷嬷忍不住皱眉:“太皇太后,他如今这身子能行吗?莫要耽搁了事儿。”
太皇太后又拿了一串新的佛珠,虔诚的对着佛龛拜了拜,方才道:“他如果不亲自去学,又如何会死心呢?小六身侧的忠仕也不少,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再者,这人最好也不要死在哀家的别院里。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哀家也落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说着,太皇太后撵着佛珠的手指忽然一顿,侧头看向素嬷嬷:“引着他去国师那儿。安德海从前和姓景的有旧,派人盯着些,且看一看姓景的会如何。”
素嬷嬷瞳孔一缩,立即点头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
黎家。
黎戎笑着进门来,打姜暖之手里将药碗接了过来:“阿暖,热水已经给你烧好了,你不是想要梳洗一番吗?你且去吧,我来喂玄庭吃药就是了。”
彼时,小二已经无大碍,屁颠屁颠的跟着小老头在院子里头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姜暖之这会儿正照顾玄庭呢,听了黎戎的话,也觉得身上黏腻腻的有些难受,便是摸了摸小玄庭的脑袋:“玄庭,让你姨夫喂你好不好?”
玄庭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些,当下便乖巧的点头:“嗯嗯好,暖姨快去吧。”
姜暖之也笑:“好,一会儿就回来。”
这头姜暖之出了门,黎戎便是笑眯眯的看向自己闺女:“宝珠啊,你不陪娘亲去吗?”
宝珠听了,困惑的眨巴两下眼睛:“可以吗?”
“当然,正好可以和你娘亲一起梳洗一番。”
“好!娘亲,等等宝珠。”
这般说着,宝珠就穿着小鞋子,哒哒哒的跑出去找姜暖之去了。
“平儿,你去盯着些吧,你娘和你妹妹梳洗,家里头人多眼杂的。莫要吓到她们来。拿着书本去外头看也是一样的。”
平儿听了话,自觉有理,便是应了一声,拿着书本出门去守着去了。
黎戎先前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给编了一个大大的草席子,立在那边儿遮挡大浴桶。的确也是需要人守着的。
瞧着几人都出了门,黎戎笑着关门,而后端起药碗来,轻轻吹凉,将药送到了小玄庭的嘴边儿。
小玄庭没多想,便是喝了,还对着黎戎笑了笑。
黎戎略垂着眸子,淡淡道:“六殿下,如今您如何打算?”
这话一出,玄庭通身瞬间紧绷了起来,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黎戎,抿着唇,好一会儿,忽然转开了视线,一脸无害的笑道:“姨夫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殿下不殿下的?”
只不过,黎戎喂到嘴边儿的药他却没再喝一口。
黎戎也不甚在意,只随手将药放在手边:“起先是我糊涂了,又见殿下的次数少,竟然没猜到殿下的身份。如今这些时日事情繁杂,想着,有些事情应该和殿下说上一声。”
玄庭漆黑的眸子盯着黎戎,嘴角仍带着笑:“姨夫别开玩笑了,玄庭都有些害怕了。”
“殿下心中该是知晓,上一次刺杀的人,该是出自摄政王之手。若非阿暖,殿下如今这条命想来就交代在这儿了。不瞒殿下说,这几日刺探之人众多。我如今斗胆想问殿下一句,殿下心中可有盘算?”
玄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黎戎:“若殿下就打算一直如此,那今日的话,就当黎戎不能提起过。”
说着,他便起身。
“黎将军!”
下一秒,黎戎的手就被抓住。
玄庭红着眼眶看着他:“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黎戎重新坐回来:“我只是想问问殿下的打算。”
玄庭小拳头紧紧的捏着:“父皇重病不起,如今我也下落不明,整个朝堂都应该被皇叔给把控了吧?国师如今疯疯癫癫,我如今除了等老祖宗来寻我,还能做什么!?不知黎将军告诉我,我该如何打算!又能如何打算?”
黎戎挑眉,认真的打量了玄庭一眼。
“殿下可曾想过,太皇太后为何如今还未曾寻来?说起来,殿下出事儿已经两月有余了。”
玄庭面色一白,抿着唇久久不语。
黎戎瞧他神情,恍惚间心中点头。
听闻六殿下生性软弱,黎戎有了猜测之后,一直在观察这位六殿下到底是何性子。
阿暖给他治疗的时候,包括这些时日换药清创,他都闷着头一声不吭。足以见得,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如今看来,头脑也算是清楚,还懂得蛰伏,在这般年岁,也属难得。
“殿下,黎戎今日是想要告知殿下,与其等待旁人,依靠旁人,都不及自己强大。殿下应该也知晓,您有且只有一条可走,一旦失败,将万劫不复。”
玄庭定定的瞧着黎戎,抿着唇道:“黎将军,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他自然晓得,这是黎戎的投诚,但却也后怕,但凡他表现的愚蠢,想来他便不会和自己多说。
“黎戎明日起会带着殿下研读治国策。如今,殿下心中的担忧,大可先放放。过些时日,罪臣黎戎会送一份大礼给殿下。
玄庭一愣:“黎将军想要的又是什么?如今我不过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怕是给不了将军想要的。”
黎戎再次端起汤药来,送到了玄庭嘴边儿。
玄庭没喝,仍旧紧紧的盯着他。
黎戎:“我所求的简单的很。只要殿下有朝一日可以为黎家一家免了罪奴身份,便好了。”
玄庭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点头,喝了黎戎喂的药:“姨父所想,亦是我所想。”
玄庭何曾不想做回他的六殿下。若他有能力,他又怎会让暖姨如此被人欺辱?
白日的事情,他瞧得清楚,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门都不能出,亦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黎戎将药喂完,又帮着他掖了掖被子。
而后端着药碗出了门。
彼时,小宝珠已经洗好了,趴在草席子边上和姜暖之嘻嘻哈哈的说些什么,甚是开心的样子。
平儿扶着草席子,生怕被小妹给推倒了。
黎戎瞧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曾几何时,他背负着叛国的罪名,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若非还有几个孩子,他甚至想着随着父亲母亲一同去了。后来,更是成了站不起来的废物。
可如今,却和从前全然不同。
他忽然察觉,自己这条烂命,也有要他守护的东西。或许,这不是他黎戎的结束,才是个开始也不一定。